沐靈忱終究還是沒鼓起勇氣接下那隻黑貓,他隻是回視着蕭雅炙熱的眼神,想從中看出對方的目的。
小影舉起疑惑的小腦袋,露出很是受傷的表情。那兩顆圓滾滾的眼球咕噜咕噜地轉着,竟有種模仿人思考的奇異之感。
“既然如此,這隻貓就贈與貧僧吧,正好貧僧缺個作伴的,有這隻有靈氣的寵物作陪,想必生活會增添不少光彩。”觀南見二人僵持不下,笑着伸手想要接過小影。
但她沒想到三道拒絕的聲音會同時響起。
“不可。”蕭雅收回了手。
“不行。”沐靈忱拉開了觀南的手。
“嘶哈~”小影露出了尖牙,揮舞起了鋒利的爪子。
若非沐靈忱眼疾手快,小影的爪子就要穿透觀南的手心,留下一道血肉模糊的爪痕。
有了這一遭,沐靈忱看向黑貓的眼神更加警惕。
“喵喵~喵喵喵~”
小影察覺到了沐靈忱的不滿,卻又不知道如何才好,它看看自己的主人又看看沐靈忱的神色,最後隻能将頭埋進黑袍,縮成一團,看起來可憐極了。
就連沐靈忱也生了恻隐之心,但他還是忍下了心底的沖動,壓下了不安分的手。
這皇宮的秘密太多,他不能因為那些回憶動搖,也不想
露出任何破綻。
雖然他的小影也喜歡像這樣般縮成一團,不論是生氣還是開心,這幾乎成了小影的标志性動作。但他的小影從未這麼“聒噪”過,小影給沐靈忱留下的記憶中,它絕大部分都是趴在窗台上望着天空沉默。
這不是他的小影,沐靈忱這樣想着,穩住了心緒。等他回過神來,發現殿内已經湧出了許多宮侍,那些宮侍好奇地看着觀南和沐靈忱,面上帶着感激,仿佛觀南和沐靈忱真的救了他們的性命般。
在那些視線的覆蓋下,沐靈忱也隻能收回試探蕭雅的小動作,裝作一切如常。
一切多餘的想法也隻能随風隐入黑夜,化作發間的愁絲。
阮成鴻倒也沒有完全老糊塗,沐靈忱懷疑她是貪生怕死,所以才将他和觀南的住處安排在宮内,甚至離她居住的太華宮隻有幾十步之遙。
夜晚是個探查消息的好時刻,沐靈忱這樣想着,但當他将想法告知觀南時,卻沒想到一向喜歡看好戲的和尚竟然拒絕了他夜探皇宮的提議。
“我勸你不要去爬太華宮的宮牆,那裡的景色太過豔麗,你受不了,阿彌陀佛。”觀南露出燦爛的笑容,話裡話外都帶着不懷好意的暗示。
“……”
其實不用觀南提醒,沐靈忱也能猜出來阮成鴻正在做什麼不堪入目的事情,可他本來也沒打算去探查太華宮。
他的目的從始至終隻有一個。
“哦,對了,攝政王在朝政殿,我給你指條明路,省得你亂跑。”觀南合上雙眸,打起坐來。
沐靈忱一怔,卻也沒多說什麼,隻是問道:“你說你和蕭雅是舊識?可你先前不是說你與她不相識?”
想到離開乾清宮時,觀南似乎在和蕭雅交談,沐靈忱更加疑惑,“你在乾清宮和蕭雅都聊了什麼?”
觀南頭也沒擡,嗤笑道:“騙老骨頭架子的話你也信,本座已經許久不曾到人間走動了,又怎麼會認識什麼攝政王。”
“那你來人間……”
還未說完,觀南便打斷他,做出噤聲的動作,“我自有我的打算,化生門的事情怎麼能随便告知外人呢?你說對嗎,小孩?”
她一挑眉,頗像個合歡宗的“重欲妖女”,很是“辣”眼睛,沐靈忱慌忙移開視線,多看一秒都是罪過。
“……我不是小孩。”他弱弱反駁道。
“唉。”觀南重重歎了聲氣,“本座可是經曆過九千年前幽血異動的仙人,你覺得你非要和本座比較年齡這個問題嗎?”
見她自顧自地斟着酒,沐靈忱無言以對,許是化生門的和尚都格外的個性鮮明吧,他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你不和我一起去嗎?”
“我去做什麼,我就在這取暖念經,多惬意,年輕人需要多加曆練,不能每次遇上搞不定的就找大人哭鼻子……”
怕她再說出什麼,沐靈忱默默替她又斟了杯酒,“你還是繼續喝吧,我自己去就好。”
觀南點點頭,滿意道:“孺子可教也。”
沐靈忱也不想和她多計較,隻能無奈離去。
一顆心撲在其他地方的沐靈忱自然沒發現,他離開後,觀南惬意飲酒的身影像是失了神采般變得僵硬,若是再仔細看去,那皎若明月的臉頰就像是失去了生氣,成了形似觀南的傀儡般。
夜深人靜,朝政殿仍舊燈火通明,宮道内除了守夜的宮侍外幾乎見不到幾個人影。
皇宮中對術法的約束更強,是以沐靈忱用儲物戒中的隐形符咒來隐匿身形。他經過的地方隻引起了些許空氣流動,絲毫沒有吸引到宮侍的注意。
沐靈忱想的很簡單,無論蕭雅有沒有問題,有木簪在,他都有把握全身而退。他大可大搖大擺地走進朝政殿,但這樣太引人注目,沐靈忱這才後退一步,選了折中的方法。
是人是鬼,木簪一試便知。
一陣微風擠進内殿。
“主子。”淳意看了眼殿門處,出聲提醒正伏案書寫的蕭雅。
“怎麼了?”
蕭雅并未擡頭,但沉眠在她腿間的黑影突然驚醒,驚喜地望向殿門處,兩隻小耳朵支棱起來,仔細聽着門口的動靜。
她運轉筆墨的手腕一滞,似是意識到了什麼,這才擡起頭望向了殿門處。
方才跨進殿門,沐靈忱便感到有兩道視線牢牢鎖在了他身上。他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符咒,甚至有一瞬間懷疑起了寂離,按理說魔尊給他的儲物戒裡應該不會有赝品。
但那兩道明晃晃的視線做不得假,沐靈忱隻覺得小影的尾巴都快搖出虛影了。
一人一貓緊緊盯着他,想讓人忽視都難。沐靈忱突然萌生了退卻的意思,但他又硬着頭皮更進了一步。
“淳意,你把炭火續上就下去休息吧。”蕭雅揮揮手,示意淳意退下。
“……是。”
猶豫了會,淳意似乎明白了什麼,她利落地添好炭火,這才掩上殿門走了出去。隻是在離開時往沐靈忱站着的地方多看了幾眼。
盤旋落地的燭排跳躍着燭火,将殿内的每個角落照亮,沐靈忱看着蕭雅安穩地坐在龍椅上,隻覺得諷刺。
朝政殿本是群臣早朝議政的地方,如今這諾大的殿内,隻有她一人高坐殿首,仿佛那個位置天生就屬于她一樣。這一幕若是傳出去,也不知會引起多少流言蜚語,阮成鴻會真的不信她有異心?
不知他心中所想,蕭雅的視線又回到了案桌上,手中的筆鋒飛快起舞,落下了最後幾筆,這才收手。
“坐。”她指了指龍椅旁的側椅。
不确定蕭雅到底認沒認出他,沐靈忱還沒蠢到自揭老底,他沒有理會蕭雅的體貼,仍試探道:“攝政王的人真是藏龍卧虎,就連方才的奴侍都能看穿我的僞裝。”
沐靈忱說的是那個名喚“淳意”,行走緩慢,明顯腿腳不便的奴侍。
他似乎在哪見過那個淳意,但他着實想不起來了。
蕭雅搖搖頭,放開了激動不已的貓身,任由小影向沐靈忱竄去。“淳意會點術法,她隻是感覺到了陌生氣息,不是看出了你的僞裝。”
沐靈忱沒有輕易相信她的解釋,轉手用祭塵劍攔下了想要撲上他的小影。
“這張符咒出自魔界,能看透這等僞裝的,在修仙界也不過數十人,你猜我信你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