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那日,攝政王突然倒下,随行的禦醫幾乎都被留在了行宮。
僅剩的幾個禦醫對突如其來的重任吓得瑟瑟發抖,無從下手,隻能先行催吐。
畢竟脖子上隻有一顆腦袋,禦醫們誰也不想生出差錯,白白斷送了性命。幾顆腦袋湊在一起,半響也未對阮成鴻中了什麼毒說出個所以然來。
褚寂借着術法的便利,早早上前探查了一番。末了,她站在一旁含着笑,也不知道是看出了什麼。
“她們倒是把我們忘了個幹淨,合着本座這麼慘絕人寰的臉是一點作用沒起。”觀南盤着手中的念珠,啧啧地搖着頭。
沐靈忱:“……”
慘絕人寰是這樣用的?
自阮成鴻突然吐血,近衛軍一擁而上,将所有人壓在原位看守起來,整個幄帳在近衛軍的包圍下水洩不通。
在這嚴肅的氛圍下,觀南的聲音很快便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衆人紛紛看向聲音的來源。
棉意在看到觀南和沐靈忱後,仿若大夢初醒,這才想起這兩位早已被遺忘的仙使,哭着喊着向兩人撲去。
“仙人!仙人救命啊仙人!”棉意扯起破鑼嗓子,直将觀南桌前的酒盞一掃而落,趔趄着跪倒在地,“仙人救救我們陛下吧,大域可不能沒有陛下啊!”
阮成鴻被禦醫催吐後面色仍未好轉,穢物夾着四四鮮血從她鼻口噴湧而出。嗅覺和視覺的雙重碰撞讓觀南也面露難色,她湊上前裝模做樣瞥了幾眼,後退幾步。
這模樣在棉意看來便是阮成鴻的情況極難救治,就連修仙之人也束手無策,她連忙扶住桌角,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喪起來。
“陛下啊,這可怎麼辦啊,沒了您老奴可怎麼活啊……”
沐靈忱本就沒有救阮成鴻的打算,若不是為了看清阮成鴻昏倒的原因,他根本不會跟着觀南上前。在外圍看了幾眼後,他便站到了寂離身側。
小影不知何時跳到了楚寂肩頭,合起眼眸,打起了盹。
“噓,你小點聲,本座的耳朵都要聾了。”觀南對棉意的大嗓門十分不滿,又退後幾步。
棉意忙扒上觀南的大腿,像是在抓最後一根根救命稻草般用力,掐得觀南呲牙咧嘴起來,“仙人,仙人肯定有辦法救陛下,求仙人大發慈悲。隻要仙人肯救陛下,陛下什麼都會答應仙人。”
“你這家夥真會說笑,你說的話可沒什麼分量。”觀南邊後退邊轉起圈,讓棉意撲了個空,這才解放了雙腿,“你們人間的毒哪能難得了本座,隻不過……”
“可是什麼,仙人有什麼顧慮大可直說。”棉意還想向僧袍扒去,觀南及時揮停了她的動作。
“停!本座是來人間捉妖祟,解毒救人可不在本座的計劃中。”觀南一副無能為力的模樣,藏在僧袍中的手卻在暗中結印,一道金光悄然滑入阮成鴻的額間。悄無聲息間,那雙緊閉的細眼便抖動幾分,有了蘇醒的預兆。
對于觀南代替了他的職責,沐靈忱不欲反駁,見到了那束金光,他也不打算插手,轉而和寂離傳聲問道:“她真的中毒了?”
中毒?阮成鴻的身體早就被掏空了,褚寂的靈力流轉一圈也沒察覺出什麼毒素。
她搖搖頭:“對這麼一副軀殼來說,最緻命的或許不止毒藥。她不過是補過頭了,突然接觸到大補之物,身體接受不了。”
“啊?”沐靈忱盯着那盤白肉,眼皮抽搐起來。
莫不是……
“想什麼呢,那玩意可沒這麼大的功效。”
褚寂及時打斷沐靈忱發散的思維。
“本座不喜歡做爛好人。”觀南擺擺手,擡高了聲音,“除非你們陛下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棉意急得跳腳,“你這和尚幾日前還自稱貧僧,如今卻本座來本座去,滿口荒唐言。我們陛下這幾日來好吃好喝的招待你們,沒想到……”
見時辰差不多,觀南施法封上了棉意的嘴,添上最後一把火,“你們陛下所中的毒無人能解,再拖下去,就連本座也要回天乏術。”
棉意瞪大了雙眼,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她确實沒有随口承諾的權力,又怕觀南提出的條件過于苛刻,若是這和尚觊觎大域的皇位……
“什麼條件……”阮成鴻掙紮着說出口,體内氣血倒流的痛苦讓她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她深知,自身那幅氣血盈虧的身體根本經不住任何折騰,不然她也不會苦心積慮地向天玄宗“求助”。
隻是,她實在沒想到,天玄宗竟會派個男子前來幫忙……
一個男人……
她要一個男人的肉身有什麼用……
察覺到阮成鴻眼中望向沐靈忱的森森寒意,一聲貓叫将阮成鴻從恨意中拉回,她逐漸恢複了些許清明。
“本座的條件很簡單,本座可以為你解毒,隻要你将地宮中的佛珠歸還給本座……”
“不……”
阮成鴻死死抓住身側的扶手,指縫嵌進了些許絲狀木屑。那雙眸中的黃泥水被徹底攪散,久久不能平靜,似乎是在壓抑着深淵中的驚濤駭浪。
觀南收起笑意,眼神頓時變得淩厲,眉眼間浮現屬于天人境界的威壓,讓阮成鴻心驚不已。
“你……你怎麼知道……”阮成鴻顫顫巍巍直起背,用扶手借力,想要站起身,卻因脫力癱坐了回去。
她嘗試着呼喚守衛,視線聚焦後,卻發覺周圍的衆人似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隻有棉意焦急地望着她,卻又似被什麼邪術困住,動彈不得。
觀南取下手腕上的珠串,成串的珠子明顯缺失了一顆,露出一截金線。“當初魔主取了佛珠來鎮壓人間的“真龍之氣”,可本座到了人間後,怎麼也找不到那顆佛珠。聽說,你為了皇位,把佛珠從地宮中取了出來,是與不是。”
恍惚間,眼前的和尚披上了金身,化作了一幅威嚴巨大的佛像,那雙看穿一切的長眸似乎要将阮成鴻釘在木闆上,讓她冷汗直流。
“是。”阮成鴻的思緒随着翻滾的波浪飄蕩,終究是忍受不了如此劇烈的起伏,她隻感覺五髒六腑都要移了位,全身血液都向頭部湧去。
她若是再猶豫片刻,怕是要血盡而亡。
“嘩啦~”一口口黑血似泉水般湧出。
感受到眼皮逐漸沉重,阮成鴻慌張不已,急忙開口:“救我……我會把佛珠……給……你……”
沒了佛珠,舊日的約束不再被桎梏,人間能變成這樣,實在不足為奇。
“她不過是個人類,如何能抵抗魔主留下的封印。”沐靈忱沉思許久,問出了心中所想。
“這就要問她自己了。”觀南搖搖頭,剜了-褚寂一眼。
無論如何,佛珠的事情肯定和魔主逃不了幹系。
褚寂意味深長地回視着觀南,礙于沐靈忱在場,隻能将心底的疑問收了回去。
地宮的封印确實隻有她能解,不過,不知道是哪個她解開的……
想到此,她不禁有些頭疼,忍不住扶額。
“喵~”時辰到了。
小影縱身一躍,跳到了阮成鴻面前,穩穩當當地坐下。
褚寂知曉這件事是她的手筆,卻不明白它的意思,什麼時辰?她看了眼天色,落日熔金,正灑下最後一絲餘溫。
達到了目的,觀南在阮成鴻話落便立下了天地誓約。這才放下心來,低聲誦起經來。
在場心驚膽戰的衆人就眼睜睜地看着,那和尚念完經後,原本奄奄一息的皇帝逐漸恢複了生機,甚至臉色比先前還要紅潤不少,有了回春的趨勢。
阮成鴻鐵青着臉,對指尖已經成型的天地誓約無可奈何。轉頭看到近衛軍壓着的阮逢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捏死阮逢英。
阮逢英見她恢複如初,立刻掙紮起來,“母皇!兒臣……嗚~”
首座的金黃人影擺擺手,嘈雜的聲音便換成了嗚咽聲。
褚寂還在思索時辰的含義,散出的神識卻感受到了周圍的異動,無數腳步聲憑空出現,身着齊整的士兵悄然間便包圍了帳外。
剛遭遇了刺殺、“中毒”,現在這是要逼宮嗎?褚寂撇了眼阮成鴻,又看了看淡定的貓影,不明白這場戲的意義。
要她說,這些礙眼的,一刀砍了便是,何至于浪費如此大的精力。
沐靈忱察覺不對,正要出聲提醒,衣袖卻被人猛地向後扯去。
“噓~”
褚寂将他拉至身後,不再遮掩身形,撤去了障眼法。
“這個位置看風景确實不錯。”觀南頗有眼色,順勢躲到了褚寂身後,不經意間撇到褚寂的手還橫跨在沐靈忱手臂上,實在難以忽視,“還不松開?”
“繼續看你的好戲吧。”雖是如此,褚寂緊忙收回了手。
“出家人見不得這等親密之舉,真是罪過,罪過罪過。”
褚寂幾乎要将那溜光的腦殼看個透徹,也沒看清這和尚的靈海是個什麼走勢,怎得如此不同尋常。
“行了。”
沐靈忱不想再聽她們兩個拌嘴,聽着帳外逐漸逼近的腳步聲,他的眼皮再次抽搐起來。“為何那些人的腳步聲會突然出現,我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若這是修仙界,他沒及時察覺還情有可原,可這是人間,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多高階修士悄無聲息地靠近。
簡直就像是突然從土裡冒出來似的。
觀南手中的佛珠感應到了邪物地靠近,從她手腕中飛出,又被她及時抓了回來。
和尚一臉邪笑,“你着什麼急,給我安生等着,好戲還沒看夠呢。”
褚寂不久前才從鬼域出來,對這氣息再熟悉不過了,她歎了聲,“能做到如鬼魅般來無影去無蹤的,除了修士,自然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