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去迎合魔氣,去遺忘去被迫重新接受記憶,循環往複。
一股去讨好清氣,它們一直支撐着她最後意志,讓她不至瘋癫。
這樣痛一下即行,不用被反複折磨。
就連空空心房也不願放過她,明明根本無心,卻總是不時抽痛一下,提醒她失心事實。
今日不知何種東西,在她心房生根發芽,茂密根系将搏動心髒整個包裹,嚴密,不透任何縫隙,像是要讓心髒窒息死亡。
無形根系不斷吸食血液,似植物汲取水流一樣。但它更迅速更貪婪,以緻整個心髒麻木喪失痛覺。疼到直接暈厥,向更深夢境裡沉去。
眼前漆黑一片,五感空茫宛如失去,又或者還未生出。
時光飛逝,似是過去百年之久,她睜開眼睛,看到幽深密林,參天古樹。動物結隊夜行,正在狩獵。
好餓!
餓應該像它們一樣也去狩獵。
但她瞅瞅山林獵物并不想吞噬血肉。她心底渴望着别的東西。
是什麼呢?
她拖着饑餓感茫然飄蕩許久,直到遇到一群兩腳動物,看到他們頭頂各色氣團。深深吸氣,吞噬入腹,得到些微滿足,這似乎才是她食物。
但還不夠,她需要更多!
方時祺明白過來,這是魔魂記憶。是魔魂剛生出五感後記憶。
不,它五感殘缺,隻曉得吞噬尋找,心頭一直被一股渴望指引。遊過一座又一座城,飄過一個又一個小世界。
它聰穎異常,随着年歲增長,學會文字,術法,學會看話本聽八卦。遇到惡念渾厚小世界飽餐一頓,沉睡數年消化。
也曾因無聊占據山頭,打死惡妖,占山為王,生生把滿山妖怪逼瘋逃竄。
覺得無趣時候,試圖突破人間界結界去其他五界轉悠,突然發現自己受無形桎梏無法離開。
它術法日漸高深,自覺已經沒有敵手。同樣,也沒有遇見朋友,日子過得寂寞逍遙。魔力強悍,越發忘記剛清醒時候内心那股填不滿渴望是什麼。
是什麼呢?
它記不清,識不得,抓不住,無法判斷。
直到這天,它聞到一股古樸冷冽幽香,陡然清醒。那香氣宛若鈎子,生生勾引着它,四下找尋。追着奇香跨過一個又一個小世界,闖入一處靈氣特别匮乏小世界,繼續追着。
暗夜春雨,幽香籠罩,它疾行闖入梅山城。
這裡紅梅遍野,香氣更加濃郁,它卻能清晰分辨,知道那勾引者與梅樹散發幽香絕對不同。
路過大宅上空,感知純陰軀殼氣息時,它本隻是好奇,湊近觀看。
方時祺第一次透過魔魂雙眼看清自己時候,不由怔愣,下意識屏息。
隻見枯瘦矮小女郎,薄薄細細一片,癱在錦被内,輕盈棉絮似乎能将她壓死。
魔魂嗅着她身上氣息,并未聞到什麼特殊氣味,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為何這具身軀如此奇特,居然無心而活。
無心!
原來一開始魔魂已經知道她無心。
它施法叫醒女郎,見她絕美小臉一片平靜,并不懼怕,不由更加好奇。
“你……不怕我?”它壓低嗓音,故意陰森森問。
方時祺從來知道自己獨特。可以感知動物情緒,能與它們交流。她博覽群書,看過不少志怪傳奇,并不懼怕。她搖頭,沒有感受到它對自己惡意。
“你……快要死了。”它看似好心告知,等着她傷心,吸收她懼念。
“我知道。”方時祺閉上眼,睫羽輕顫。
魔魂窺見她脆弱,趴在她耳畔低語,誘惑:“我可以借你力量讓你永生。”
“我對永生沒興趣。”她不為所動。
“助你身體康健,長命百歲也行。”它改口,又說。
女郎花瓣眼眸緩慢睜開,直愣愣盯着床幔,不知在思考什麼。
良久。
像是終于對它話題有一絲興趣,她擁被坐起,濕冷空氣凍得她縮起脊背。
“我不想長命百歲。”她說。
“你們人間界不是熱衷養生修仙乞求長生麼?”
“我為活着付出太多,并不覺欣喜,如果你有能力,我隻想陪伴爺爺到老。”
“當然可以。”妖冶花瓣眼眸帶着得逞微笑。
方時祺看在眼底,契約寫在空氣之中,字符波動顫抖,似在引誘她簽下自己名字。
“你有什麼好處?”她并未行動,漆黑瞳孔沉靜看着它問。
“我?”魔魂整個身軀都趴在女郎背後,好心為她遮蔽寒氣,卻不知自己更加幽冷,邪惡氣息令瘦小肩膀不自覺抖動。
它猶不自知,嘻嘻笑着,說:“我麼,自是等你死後接管這具……身體。”
“那你應該不會等太久。”
她最後沒有經受住康健體魄誘惑,簽下自己名字。
“時祺,時祺,時祺……”它默默念着這個名字很多遍,似是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