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善:……
二人隻得尋到錢櫃兌換碎銀銅闆,折返去買竹船。
方時祺孑然獨居,不愛閑逛。幼年時,是父親抱着她穿街走巷。今日與雍鳴一起夜遊,興緻勃勃,奈何身體很快吃不消。
巴掌大小臉布滿細汗,泛着紅暈,掩去幾分病氣,遮不住疲态。
新生軀殼帶來鮮活并未維持多久,不過半月,恢複以往狀态。
病弱西子,一步三喘。
雍鳴扶她到河邊幽靜處,在青石鼓凳坐下,從袖中探向一祈院,端出茶水遞給她。
方時祺小口輕啜,喝完一盞九曲紅梅。茶水醇厚,溫和入胃,冰涼雙手漸暖。
她倚在立在身側雍鳴腿邊,随他目光遙遙望向河内。
暗夜長河,月映幽水。
一清一濁兩股水流在此交相融彙,一眼望去像似一副黑白八卦圖。水波蕩漾,晃裂月影,奔湧向前。
萬千竹船從四面八方彙聚成堆,内載一點溫暖希冀,随波逐流,湧向未知天邊。
“我們一起去放竹船,向水官祈願。”方時祺提議。
雍鳴點頭。
李禦傑混在一群狐朋狗友中間,滿臉郁郁。
一行人在妓館喝得三分醉,厭煩樓内莺歌豔舞,提議上街。
下元節,解厄祈福,花燈滿街,無宵禁。小娘子們這日會跟随家人出門祈願閑逛。
他們混迹歡場日久,看膩庸脂俗粉,想換換心境看看梅山清秀佳人。
自他大鬧方家婚宴被綁丢回家,父母一邊怕他再莽撞尋死不敢将他關去郊區别院。一邊應對方家在生意上故意打壓焦頭爛額,對他疏于管教。
他整日癱在祖母院子,醉生夢死。一想到她嫁人就覺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他想叫人圍住方府上門搶人,管她成婚與否,哪怕她已懷有雍鳴那厮孩子,他搶來養!他陰恻恻想着,教小崽子叫他爹爹,活活氣死雍鳴也好。
清點私産才發現所剩無幾,父親早不給他月例,勒令賬房不準私下給他撥銀子。他大鬧一場才知方家如今捉襟見肘。
他雇不起打手。
也是,他過慣一擲千金日子,無法自食其力。方家若倒,無技傍身,他估計得沿街乞讨。
要飯若被她撞見,還不如早死得了。
他摸摸消瘦腰腹,摸到一把枯骨。形容枯槁,離死不遠,跟一無所長瘦削雍鳴旗鼓相當,心下滿意。
午夜夢回,一想到一無是處雍鳴抱得美人歸,每每恨得牙根癢。睜眼看見滿頭銀發祖母徹夜守在床頭,心生内疚,忍耐着喝下苦澀湯藥吊住一口氣。
一衆纨绔知他荒唐搶親未成,反累家族生意被惡意打壓,嘲笑諷刺不斷,卻也帶着他妄圖榨幹最後一點價值。
李禦傑懶得點破,看他們打着自己名字挂賬,冷笑不語。
“行了,又不是老子死了,一直喪着臉幹嘛。”
一位郎君搖搖晃晃走近攀住他肩膀,大着舌頭揮袖潇灑一指繁華夜市,說:“你看看,滿街俱是清秀佳人。想着一個成親小娘子作甚,晦氣。”
李禦傑被撲面滿身酒氣混合劣等胭脂香粉氣熏得作嘔,一把推開醉鬼。他沒喝多少,一是腸胃虛弱,沒有食欲。一是仆從看得緊,怕他喝死。
站在石橋遠眺,沿河兩岸人潮湧動,燈下看人,二八女郎,個個身姿窈窕,風流袅娜。細辨五官,秀美靈動者多,若論傾城動人心魄,哪及她半分。
引不起他半點心動。
陰郁死寂眼眸順着橋下河内燈船一路飄遠,瞥見那道熟悉倩影時陡然一亮。他推開身邊數人,正欲狂奔而去,腳步陡然一僵。
衆人見他異樣,順他目光望去,見一對年輕夫妻臨水而立。女郎清魅,郎君魁岸。他們穿着同款衣袍,在一衆放船人中翩然秀雅,鶴立雞群。
郎君面生,女郎他們熟悉。方時祺豔絕梅山,誰人不知。這下郎君身份昭然若揭,是方家贅婿——雍鳴。
盡管她如今梳着婦人發髻,可在李禦傑眼中,她同那年橋上驚鴻一瞥一般無二,恍若未變。
美如月下姮娥,不似人間嬌客。華美易碎,讓人隻想捧在手心呵護。
曾經李禦傑竭盡全力,想擁仙子入懷。可他笨拙愚蠢,将每一步都搞砸了,不僅沒能接近,反而讓她越發讨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