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鳴是指妄念。萬年間它足迹也遍布三千界。
“我……”方時祺一愣,發覺是真如此。
呆一下道:“天地之大,我怎看得完。”
“況且,我那時忙着狩獵,隻想壯大,活下去。”
“神魂空虛,似是深淵無法填滿……我也不知道那是為什麼?”
“直到有一天聞到勾魂攝魄的梅香,跨過一個又一個世界追了過來。”
這才有雨中初見。
她才能“第一次”看清這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一眼,恍如隔世,整個靈魂都在悲痛嘶吼呐喊叫嚣。
似是徒步沙漠萬裡,幹渴欲死,終遇甘泉一樣,獲得新生。
它終于找到他,一眼萬年,将他烙印進神魂。隻想占有,禁锢。
萬年了,它找得太辛苦了,怎會輕易放手。
而她終于能看到他,冷漠審視這個妖孽一樣生靈,心慌不已。
對抗着他的“遺忘咒”,不願将他忘得一幹二淨。
想到這裡,方時祺清糯嗓音帶上哭腔。
她委屈道:“萬年都未偶遇,這天道命數真是無情刻薄,見不得别人一點好。”
它日日聽着念着看着“雍鳴”這個名字。
從說書先生那裡聽有關他的古老傳說,從人間界修士散碎記載中,一次又一次,遇見“雍鳴”。
卻不知,擁有這個名字的人就是能填補它神魂空虛那個。
而她,與他同住一條街,十七年。
他在祖父書院進學,又是表哥摯友,她卻從來不曾看清過他面貌。
對面不識,一次又一次擦肩而過。
原本是會一直錯過此生的。
她在未知情況下拿回心髒,做回尋常康健女郎,同祖父千挑萬選出陌生郎君成婚。
她摸着幹薄腰腹,幽幽想着:興許,還會綿延子嗣。
此後不管是作為凡人方時祺死去,還是成為妖神時祺複生,她的生命之中,都不會再出現“雍鳴。”
他早已算好結局。
可是,她怎能讓他如願。她不願看他隕落。
方時祺打算多寫一封遺書,留給魔神寒離表達感謝。
感謝他将妄念引來這個小世界,讓她擁有了這段同雍鳴短暫相處時光。
愛意纏綿恨不能夠,起碼可以體面道别,不留遺憾。
萬年裡,雍鳴一邊追尋她殘魂,一邊對抗寒離時不時失智發狂,根本無暇他顧。
但他确實未曾在任何一方小世界感受到過妄念滔天魔氣。
兩個一直未曾有過任何交集。
“道法确實慣愛戲弄人。”
良善隕落,魔鬼卻要永生。怨偶一生怨怼,有情人卻不能相守。
造化弄人,異常“偏愛”雍鳴。
生為魔神親子,卻是個不能修煉“廢物”,父親厭棄,束手等他死亡。
艱難修行長大,卻遇到生父攻打師門,不幸慘死,累得師姐隕落。
與愛人兩心相通,相守時光卻短如流星易逝。
聊到虛無缥缈法則,無甚好說,況且他倆都十分讨厭天道。
雍鳴本意纾解她心中愁悶,可不想看她傷心。
“你給我講講你的奇遇,或許我未曾遇到。”
三千世界,萬年光陰,數百代人,他們都未在一處停留過久,未見也是正常。
“講我為食物戰鬥,不斷吞噬惡念?還是趴在修士宗門上看人家秘籍?”
“沒有别的……消遣麼?”除了狩獵和搗亂?
“有吧。”她思考着。
“觀摩小娘子化妝,偷聽夫人們聊家長裡短,比如哪家郎君有出息,哪家又出個逆子。”
三千世界,大同小異。
不同的人過着類似生活,走完相似一生。生死更替,循環不息。
人族,弱小卻多如塵埃。
數量穩居六界首位。
若想屠戮支配,首先得面對道法壓制以及反噬。
千萬年修為,不知能否抵抗天道雷擊。
不是人人都是雍鳴,有龍鱗作盾,不死妖心守其生機不散。
雍鳴挑眉,好奇:“逆子?”
方時祺觑他一眼,見引起他興趣,細細講來。
“人家跟你不一樣,你弑父差點被雷劈死。他削骨還父,削肉還母……”
“若非得師傅相救,早魂飛魄散!”
不過,雍鳴承接了六界曆史上最多懲罰雷擊,神魂受創,昏迷欲死。
不能比較他們哪一個更慘一些。
“削骨還父,削肉還母……”雍鳴沉思低喃,似是陷入痛苦夢魇,俊顔染上哀傷。
方時祺垂頭靠在他懷内,沒有發現他異狀,抓着他手指反複欣賞。
“若要斷絕血脈牽連,也不必如此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