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已經滲血燃燒,尤未發覺。
方時祺擔憂問他:“發生什麼事了?”
雍鳴驟然驚醒,收斂一身肅殺,沖她安撫一笑。
搖頭:“忽然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别擔心。”
明白他不願據實以告,方時祺沒有責怪與抱怨,隻是更加心疼他。
僞裝與克制已經成為一種習慣,融入他骨血,非一朝一夕可以改變。
方時祺知道這需要持之以恒耐心方能撫平,隻是,她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他這般失态,肯定發生了大事。
其實,問也是徒勞,現下她根本幫不到他什麼。
瞅一眼趴在雍鳴發間小妖,不禁眯起眸子。
書妖被她鋒利眼風掃過,懼怕不已。後悔情急之下不分場合說了,刹那跑得不見蹤影。
“诓騙妻子可不行。”
姜乘南在側觀察半晌,戲谑開口:“小心時祺罰你。”
事不關己,他是很樂意添一把火,趁機看熱鬧。
“你是我摯友,我才好心提醒你。雍鳴,身為贅婿,撒謊欺瞞妻子,打你一頓也是我們時祺占理。”
打誰一頓?
胡說什麼呢?
方時祺氣得瞪一眼姜乘南,她隻是見不得雍鳴難過。
并不是要逼他什麼。
再亂說,信不信她去舅舅那告狀!
姜乘南遭到表妹怒目警告,覺得憋屈死了。
對,就是這種突然失去妹妹疼愛失落感,又來了。
他小時候混天混地,害得她受傷吃藥,也沒有得到過一句責怪。
萬沒想到有一天,他善良貼心的妹妹,居然會為了一個男人瞪他。
怪不得說女郎外向呢!
這才成親幾天啊?
姜乘南生氣,他很不高興。抓起一把松子,恨恨剝起來,不再開口。
雍鳴指縫間焰火漸小漸滅,掌心傷痕愈合。
他翻轉手掌朝上,将她冰涼小手包進掌内。
樓下戲台,花燈戲正唱到熱鬧處,茶樓内頓時響起此起彼伏喝彩聲。
密密鼓點如磅礴大雨敲在方時祺心間,幽冷又壓迫。
花瓣眼瞳牽強勾勒出溫柔笑意,眸内印着他清淺笑顔。
撕下僞裝面皮,她早感受到他内心傷痛。
隻是,她不能被他發現。
方時祺抿緊唇瓣,強忍下淚意。
大人間談話,孩童聽不懂。童子最愛看熱鬧,姜乘風窩在兄長懷裡津津有味聽了半天。
不時張嘴接受哥哥投喂,鹹甜吃多了,便捧着茶碗咕嘟咕嘟牛飲。
整個元宵節,隻有懵懂不知愁的他最開心。
午夜十分,各自歸家。
月光如水,撒進室内,一屋朦胧。
方時祺冰涼腳掌貼着雍鳴溫暖皮膚,源源不斷熱氣正從他身上傳來。
枯黃發絲混在綢緞般火紅發間,像是冬日曠野上幹枯的樹枝,醜陋毫無生氣。
“我沒有那麼脆弱。”
女郎悶悶的聲音從雍鳴胸前響起。
頓了頓,她又說:“甚至,堅強超乎你想像。”
靜默一會兒,不待他回應,壓抑帶着不滿,她委屈問:“我在你眼中是隻可同甘不能共苦的性情麼?”
雍鳴聽到她的不安與無奈,攬在她肩頭手一僵。
“當然不是!”他肯定說。
“雍鳴,我們是夫妻,你愁悶牽挂不對我說還能對誰說呢?”
“并無。”
沉默。
兩人頓時無聲。
密不透風床幔間,輕弱的呼吸緩而悠長,深淺不一響起。
亘古的疑問穿透時間,依舊沒能得到徹底解決。
忽然,女郎翻動身子,背過身去。
瘦薄身軀撐起錦被,黑暗鴻溝橫亘在二人之間。
被内一股暖香從中逃逸,化成幽冷。
雍鳴即刻側身湊近,灼熱胸膛貼緊她瘦削脊背給予溫暖。
方時祺動也未動,無聲抗議。
一月過半,剩不了幾日,折騰什麼。
粉飾太平,是二人無言默契。
本該這樣的,走到月末。
可是,她難過,替雍鳴難過。
他這個人,盡想着澤被衆生,卻從不會關心自己。
什麼都憋在心底,憋不死,也會憋傷。
黑暗淹沒不了神明眼眸清明,雍鳴死死盯着近在咫尺耳垂半刻,終于決定開口。
吐氣濕熱,一張口就好似親吻一點瑩白。
癢意如潮,頓時湧向四肢百骸。方時祺身軀不受控制輕顫,酥軟貼去他懷抱。
雍鳴一臂收緊,攬住她細腰,緩慢說。
“輝光真身乃是擅長治愈青龍。”
方時祺眼前立刻浮現出這位輝光師弟那冷酷冰寒的俊臉。
一副拒人千裡外冷傲樣子,完全不像擅長治愈,倒是殺戮似乎更加适合他。
“他很喜歡你。”匆匆幾瞥,已經足夠方時祺捕捉到輝光對雍鳴複雜的愛護與崇拜。
嗓音一頓,雍鳴道:“我與他同門師兄弟,千年學藝,自然情義深厚。”
是麼?
方時祺信他這樣想,别人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