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少思!”
那道身影落得太快,中途沒有任何停留,就是奔着直直落下去的,秦承辛一擔心,手上沁出一層冷汗,差點抓不穩石頭上的凸起。
“陳少思!你沒事吧?”
他朝下大喊,那收攏在光滑洞壁中的黑暗他越看越心驚,“陳少思!”
下面一片寂靜,他伸長了手臂拿火折子往下照卻也無濟于事,他一連喊了好幾聲都沒人回應,也沒聽到有動靜,他心慌意亂,幾乎立刻就要咬住火折子松手往下跳。
“喊那麼大聲,你再把人都招來,咱們就死定了。”
下面傳來慢悠悠的嗓音,聽起來很是平穩,甚至還打趣了一番秦承辛,應該是沒事。
秦承辛大松一口氣,漸漸聽到下面傳來噼噼啪啪的脆響,像是在放鞭炮,然後一陣稀裡嘩啦,下面又重新安靜下來。
“你、你怎麼啦?有危險嗎?”秦承辛抻着脖子往下看。
“沒事。”
下面又過了一會兒才說,“你下來吧。”
秦承辛看着那深不見底的黑暗,咽了咽口水,提醒道,“我跳了啊,快躲開。”
陳少思嫌他磨叽,催他,“快點兒吧,摔不死你。
秦承辛一咬牙,叼住火折子,縱身一躍。
耳邊是洞内因他而起的呼呼風響,衣袍因為下落太快而被吹起來,他看不見落點,隻覺眼前忽然一花,被人用力扯了一把,這才沒摔在地上。
陳少思的臉在他面前閃現,秦承辛有種見鬼的驚吓感,但一下子又慶幸起來。
“陳少思!”
他一開口,火折子啪嗒落地,反射出一地寒光,閃得兩人同時擡手來擋。
秦承辛再睜開眼,才發現原來他踩到的不是洞底的石頭,而是鋪了滿地的刀刃,正在一簇火焰的照射下朝四周反射冷光。
光看這滿地的刀刃,都能想象它們在被折斷之前的景象,底下密布林立的刀尖,長如小腿,若是直直跌下來,紮成個刺猬都算是輕傷。
可是現在,距離他們近的刀刃全都被清理掃平了,秦承辛落下來才沒有受傷。
他俯身撿火折子,意外看見有幾片斷刃上沾着血迹。
他立即轉頭舉着火折子察看陳少思的腿腳,果然看見那一身黑衣下緩緩淌血,染紅了她腳下的斷刃,“你受傷了!”
他忙低頭在自己随身的小布包裡找藥粉和繃帶,陳少思順手接過火折子,若無其事開始察看周圍環境,“不用緊張,我很小心,沒傷到筋骨。”
秦承辛拿着藥粉和繃帶的手一頓,幾乎以為這是在安慰自己了,擡眼掃過她的臉,雖然并無痛苦之色,但臉色顯然不如剛才好看,估計也是痛的,隻是悶不吭聲罷了。
秦承辛默默想,都什麼時候了又沒有别人,不知道有什麼好逞強的,難道我還會笑話你不成?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秦承辛低頭給她看傷口,看到被刺穿了血洞的小腿和見骨的腳踝時不由得一愣,“這麼深!”
他眉頭擰得死緊,圓滾滾的繃帶在他手都給捏扁了,陳少思把火折子塞給他,自己接過藥粉和繃帶,低頭把濕透的褲腳撕裂。
秦承辛一愣,“你的手能行嗎?”
“當然了,不然剛才怎麼接的你?”陳少思晃晃手臂,秦承辛看她挺靈活的,估計是剛才下來就三下五除二給自己接好了。
秦承辛立即舉着火折子向着她這邊,怕她處理傷口看不清,自己則别開身體避開視線。
陳少思抖了藥粉再把紗布一裹,行雲流水打好結,紗布立即又被染個通紅,她放下被撕裂的褲腿,起身拿過秦承辛手裡的火折子。
“沒有路了。”她說。
秦承辛眼神一黯,但迅疾眼中又燃一點星火,他咬咬牙,摸索四周的石壁,“不會的,天無絕人之路,我們再找找,實在沒有路大不了……大不了就挖一條路出來!”
“挖?”陳少思睨他一眼,有些好笑,“用什麼?用你那一挖就斷的桃木劍?”
秦承辛摸了摸他的劍,這把劍肯定是不行的,他捏着拳在胸前晃了兩下,一臉認真道,“劍不行還有我啊,我可以用拳頭,用手指,手斷了就用腳,腳斷了就用牙齒,出不去也是死,就算折騰死我自己也總比停在這裡等死好。”
“撲哧——”
“你笑什麼?我很認真的。”秦承辛扭頭,“你看看這什麼情況啊,路都沒了,你也受傷了,還笑得出來?”
陳少思一手舉着火折子,一手搭着另一邊手肘,往冷冰冰滑溜溜的洞壁上一靠,臉上是淺淺的微笑。
“我笑是因為我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情。”她說,“你跟以前的我還挺像的。”
感覺算不上是什麼好話,秦承辛扭頭不應,“你就知道笑話我!”
“沒笑話你,隻是覺得人在年輕的時候好像都會很傻罷了。”她說。
秦承辛不理,扭頭繼續摸索牆壁。
陳少思也不阻止,靠在一邊悠悠閑閑道,“這種情況我以前也遇到過幾次,不過比較有趣的是第一次,我和我最好的兩個朋友也是這樣被困在絕境裡。三個愣頭青,被困了好幾天,一口吃的一口水都沒有,我有一次醒過來,迷迷糊糊沒看到他們,看到兩頭烤乳豬,還在香噴噴的冒熱氣,一下子就感覺自己餓得要命。”
秦承辛背對着他,手指不知不覺慢了下來,這兒就他們兩個人,陳少思講話他很難裝作聽不到。
“然後呢?”陳少思半天沒有下文,他隻好開口問。
陳少思換了個姿勢,看起來更舒展了一點,依然靠着石壁,聲音裡含着淡淡的笑意,“我當時實在餓昏頭了,還餓出幻覺了,把我朋友的手指看成豬蹄,差點兒啃他一口。他看不下去,提議割塊肉放點血給我喝,我當時就吓清醒了,堅決不同意。但是他手起刀落,呲啦一下就對着我把手割破了,放我嘴邊兒給我喝,我就是不喝,另一個人就罵我,劈頭蓋臉罵一頓,說我是真不想活了。我幾次覺得他特别想打我,弄得我老是做他半夜起來扇我巴掌的夢。”
秦承辛聽到這兒,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回身看她,“這位倒是挺暴躁,跟你還挺像的,怪不得當朋友,你們真是物以類聚。對了,那你那個給你放血的朋友呢?”
陳少思又說:“他呀,他趁我不備掐住我的下巴逼我喝,我正在氣頭上,好險沒揍他一頓,也就是我當時餓得快死了沒力氣,不然真說不定。”
“這不是好心當作驢肝肺嘛。”秦承辛白了陳少思一眼,又感歎道:“你這個朋友脾氣還挺好,也挺仗義。”
陳少思笑着點點頭,說:“他脾氣的确很好,他都沒做錯過什麼,一直以來做錯事的隻有我。”
秦承辛附和道,“也是,看你現在這樣就知道你以前也不怎麼樣。”
陳少思低頭笑出聲,側臉上浮出一個小小的酒窩,“誰說的,我以前可風光了,十裡八鄉有名的大善人。”
秦承辛笑出一聲氣音,在狹窄的洞底十分清晰,“就你那做派,我看是十裡八鄉有名的混世魔王還差不多。”
陳少思長眉一揚,“你還想不想聽我說完了?”
秦承辛揮揮手表示揭過,“那後來你們怎麼出去的?”
沒有反駁,陳少思滿意了,她一勾唇,“你猜?”
“你當我是小孩兒啊?”秦承辛轉身摳牆壁,“我不猜。”
陳少思從牆壁上起來,站穩了身體,“其實我也可以給你演示一下。”
秦承辛歪頭,“啊?”
她抓住秦承辛肩膀,笑眯眯道,“其實很簡單喲,隻不過可能會死。”
他還沒想明白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隻見一道綠光閃過,一聲巨響,腳下忽然就軟了,石頭像是棉花一樣往下塌陷,他們倆一起踩空,秦承辛驚恐的伸手想要抓住什麼,卻隻在落下的瞬間抓了一把陳少思的頭發。
要死!
他心中大喊,在極短一瞬間内腦子裡閃過要不要放開她頭發的思考,他直覺放開可能會死,但不放開一定會死!
火折子不知道落到哪兒去,他們又什麼都看不見了,跟着碎裂的石塊一起咕咚咚滾進一條又長又抖的斜坡。
秦承辛在無數次跟石頭和洞壁的撞擊中吃盡了苦頭,連把自己團成一團抱住腦袋的機會都沒有,就當他認為自己的腦漿都被搖得冒泡泡的時候,終于渾身一展,從狹窄的通道裡滾了出來。
他正止不住地翻滾,忽然感覺腰上一緊,被什麼硌人的東西攔了一把,他躺在地上昏昏沉沉好一會兒,一睜眼,一塊比他腦袋還大的石頭就貼着他鼻尖,要是他剛才沒有停住的話,這會兒鼻梁骨都得給撞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