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也暈暈乎乎的,感覺自己做了很多夢,又什麼都記不住,雨水落在她眼皮上,安也渾身一抖驚醒過來,滴滴答答的細雨落了滿臉。
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連睫毛都濕透了,眼睛都睜不開,她抹了一把臉,把自己撐起來,這才發現她在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裡,身下是滿目綠草如茵。
時霜藍就倒在她身邊,臉色白得很難看,安也擔心時霜藍是不是死了,伸手探她的呼吸,感受到還出着熱氣,終于松了口氣。
陰雲密布,這雨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停的了,時霜藍再這麼淋下去不死也要病。她把時霜藍半抱着拖到樹下避雨。
黑龍倒在她們不遠處,大概秘境扭曲的時候他脫力了,落到了兩丈之外,渾身的血被雨水沖刷下來,在草地上聚成一灘淡紅。
安也踉踉跄跄走到他身邊,不看不知道,一看簡直是觸目驚心,黑龍身上無處不是傷口,大片大片的龍鱗都翻了起來,連帶着要掉不掉的皮肉岌岌可危的挂着,都說龍鱗堅硬如鐵,安也可是親手試過的,那紫金太歲也真是夠狠,不僅把鱗片啃掉不少,連龍尾巴上的肉都啃沒了。
好歹一起闖過太歲窟,也算是共患難,自己算是欠了他兩次人情,安也心裡一軟,其實他完全可以不回來救自己的,這樣說不定就能帶着時霜藍從水路逃了。
安也一手搭在那翻卷着皮肉的龍身上,看着這長逾三丈傷痕累累的身軀,忍不住歎氣,不是說龍“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嗎?你怎麼昏過去之前就不能變小點呢?
紫金太歲都被你幹碎了,你這身量我怎麼搬得動?
安也去抱龍身,雙手合抱都抱不住,她也脫力了,一下子根本搬不動,心想這麼搬沒有二十個以上的個大力士哪兒搬得動?頓時洩氣。
她手滑摔了一屁股,好在泥土松軟沒摔個好歹,坐在地上粗喘幾口氣,又起身去拖龍頭。
安也找不到好地方下手,隻好拽着兩個龍角,拔河一樣往後拔,勉強把黑龍拖動一點。
雨勢漸大,雨水打得安也臉疼,風又大,打過來直像有人在扇自己耳刮子,但她也沒精力去管,咬牙忍了,憋着一口氣拖着黑龍往可以避雨的大樹下走。
明明路程不算很長,安也把他整個拖到樹下時,已經渾身都又被汗水濕透了,把他一放,自己也一頭倒在地上,後知後覺渾身酸痛,簡直累到了骨子裡。
但是她還不能休息,她也不敢休息。
察覺眼睛不由自主要閉上,安也甩手給自己一巴掌,還是昏昏沉沉想睡,又擡手按自己還沒愈合的肋骨,差點疼出眼淚。
這下不想睡了,安也痛得五官扭曲,掙紮着又從地上爬起來。
秘境扭曲太随機了,不知道又把他們送到了哪裡,不知道這裡又會有什麼危險?
現在自己是這個除了老之外都有的弱病殘隊伍裡唯一的希望了,安也自己也疑惑,明明她也沒強到哪兒去,怎麼忽然她就肩負重任了呢?
安也把時霜藍和黑龍放在一起方便照顧,先接了點兒水給他們喂了,給時霜藍檢查傷勢時發現她随身的百寶袋裡還有些丹和藥,幹脆也不客氣,揀了瓶丹藥自己磕了兩粒,又給時霜藍喂了兩顆,最後找了些愈傷藥材給黑龍用了。
他身上傷最多,安也一點點給他上藥包紮就用了好半天,還好他暈了不喊疼,安也裹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時看了都疼。
等她折騰完,雨也停了,天色漸晚。
安也後退一步,看着裹滿紗布的黑龍,默然無語片刻,最後朝時霜藍豎了個大拇指,“帶這麼多紗布你也不嫌占地方。”
天快黑了,安也擔心沒有個千百年的妖精也有豺狼虎豹什麼的,想找東西生火,生起火堆,一摸時霜藍,她竟然渾身滾燙,已經燒得滿臉通紅。
“不是給你喂了藥了嗎……”安也急得在藥瓶堆裡亂翻,“時霜藍啊時霜藍,你這身體還跟小時候一樣風吹就倒啊,你這些年到底有沒有好好強身健體?你好歹是裴宗主親傳弟子,怎麼他就沒好好養養你嗎?”
安也翻不到退熱藥,隻好拿了暫時可用的藥丸往時霜藍嘴裡塞,好歹頂一頂,又撕了衣服疊成布條打濕放到她額頭上,不斷拿冷水打濕換了給她降溫。
想着黑龍也傷成那樣,安也幹脆把用得上的都塞給他吃了,生怕他也燒起來,到時候安也給他倆換濕帕子都得換到手抽筋。
這一晚上折騰來折騰去的,安也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再聽見聲音的時候,模模糊糊感覺有人在拍自己。
“小姑娘,醒醒!”
安也渾身一激靈,滿是戒備睜開了眼,把面前的人吓得一跳。安也定了一下,見周圍沒有什麼奇形怪狀的東西也沒有野獸,面前站着一個背着背簍的大娘,滿背簍的菜,牽着個紮小辮兒的小孩兒,兩個人正打量着自己。
人?
從沒聽說過秘境裡有人生活,怎麼這秘境裡還有人家?
安也雖然疑惑,但還是露出個微笑,扶着樹幹起身,不動不知道,她靠着樹幹睡了一夜,現在背疼得很,差點沒維持住微笑,“大娘,你叫我?”
大娘上下打量她一眼,見她面無血色,渾身狼狽,不忍道:“你個小姑娘看着好好生生的,咋個睡在荒郊野外,這裡有狼的呀,你們這個樣子怕不是被狼追了?你家在哪兒?要不我喊人帶你們出去?”
安也見她沒有惡意,笑容真誠了一點,沒想到這秘境裡還有好人相助,“也是出于無奈,我家在北邊……對了,大娘,這裡是哪兒啊?我和我朋友們迷路……”
她說着忽然頓住,想起時霜藍和黑龍就在她後面,臉色一變,急忙扭頭去看,險些把脖子扭了。
“你臉色這麼不好,你和你的朋友們肯定是遇到野獸了。你快把他們叫起來,趕緊到村子裡面去看傷。”
“……”
時霜藍和黑龍并排好端端躺在樹下面,兩個人就像是困了睡着了一樣安靜,要不是他們都這麼狼狽,黑龍還被紗布裹成一個人棍的話。
什麼時候變成人形的?她都不知道。
不過這樣也好,安也暗中松了口氣,走過去捏了捏他的脈搏,又摸了摸時霜藍的額頭。
雖然不知道怎麼忽然又變回人形了,但是一條龍無論在什麼地方總是太惹人注目了一些,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了也有很大風險。
時霜藍的燒退了,但是還沒有醒。不管怎麼樣,眼下他們的确是需要一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有床有藥有飯菜最好,雖然他們兩個暈得痛快,但是安也快要餓死了。
“那就多謝您了。”
“哎喲,這孩子怎麼穿這麼少?”大娘看看時霜藍,又看看另一邊,“還有這小夥子,這是壞了骨頭哇?纏這麼多紗布,哎喲——”
那大娘也是夠熱心,上前來幫安也扶時霜藍,安也便把黑龍背在背上。
她先前背時霜藍還不覺得有什麼,畢竟她從小可是背着油錘紮馬步的,可是沒想到剛把黑龍背起來,就膝蓋一軟“噗通”跪下了,要不是她伸手撐住,就要摔個狗啃泥。
那小孩兒本來還怯生生的,一見她疼得龇牙咧嘴,吃吃笑了,大娘斥他一聲,要來扶她。
安也心裡把黑龍好好問候一番,顫抖着雙腿緩緩從地上站起來,差點一個後仰被黑龍帶得翻倒下去,好在她憋着一口氣穩住了,顫顫巍巍背着黑龍邁開腿跟着大娘走,沒走出幾步額頭青筋都爆起來了。
大娘感歎,“小姑娘,這是你弟弟吧?你對他當真是不錯,你自己都這樣了還非得背他。”
安也咬着牙,心說這哪兒是我弟弟啊,這是我活祖宗,我要是能不背他我絕不背他。
走了兩炷香時間,穿過一片竹林,眼前豁然一片寬闊平坦的農田,田間有人勞作,一片一片的田地後面是一個個草屋瓦舍連在一起的小村莊,莊子後面的青山籠罩着一層未散的晨霧,村前地間十分甯靜、祥和。
大娘一見田裡的幾個漢子就揮手招呼,那幾個漢子很快放下鋤頭趕了過來,看到有人昏着,忙幫手把時霜藍和黑龍接過去。
安也看他們的樣子十分淳樸,不像是有惡意,剛想道謝,但背上的重量一輕,她沒了負擔反而眼前一黑,一頭栽倒下去。
……
再有意識的時候,安也聽到有人在屋子裡走動,還有時霜藍說話的聲音,腦子還沒清醒,但眼睛又已經睜開了。
她扭頭朝着出聲的地方看去,隻見一個纖細背影背對着她,正與一個婦人說話,她耳朵嗡嗡的,半天聽不清她們說什麼,也張不開嘴,隻能轉轉眼珠看了看周圍,土牆黑瓦,堂中供着一尊泥像,這裡是個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