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黑龍緩緩睜大的金色雙眸,那睜圓了的上目線看起來既震驚又無辜,甚至還有悲色,安也喉嚨裡剩下的話頓時也說不出來了,改口道:“我們這一代人見過龍的都幾乎沒有,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龍也就是你了,我還以為龍的存在都和太歲一樣,隻是傳說呢。”
黑龍的眼中逐漸變成不可置信,張了張嘴,竟然沒有說出話來。
安也下意識有點緊張,手指摳着礁石粗糙的表面,心裡祈禱他可千萬别發怒失去理智把她們倆弄死在這兒。
“有船!”
時霜藍猛地拍拍安也的肩膀,朝遠處遙遙一指,激動道:“那邊有船!”
安也心裡一動,燃起希望,朝着時霜藍指的方向看過去,海面上一艘大船揚着帆緩緩駛來,所過之處分開一層又一層厚重的海水。
有救了!
“救命啊!”安也用力舉起雙臂揮舞着,“有人在這裡!”
黑龍看着那艘緩緩靠近的船,金色雙眸閃過警惕。
那艘船緩緩靠近,放下繩子,他們挨個兒爬上去,濕哒哒落湯雞一樣落在甲闆上。
拉他們上來的是幾個船工,一口南方的口音,時霜藍自小生活在南方,但玄衡宗并不臨海,他們叽叽呱呱說的時霜藍也隻能勉強聽懂一些,口音太重了,安也更不用說了,遠在西北群山之間,更是滿腦子糊塗。
三個人滴滴答答在船舷邊坐着,幾個船工跟他們交流不暢,便幾個人自顧自讨論起來,神色并不輕松,好像他們救上來的是三個麻煩,不止應該如何處理好。
“他們之中沒有做得了主的人,好像是在讨論拿我們怎麼辦。”時霜藍同安也低聲道:“他們應該是開船的漁民,這麼大的船出海,可能是長時間的出海捕魚,如果他們願意帶我們返航的話,我們就可以回去。”
這群船工大概是出于好心救他們上來的,但又礙于主人家還不能确定是否帶上他們,有人進船艙去禀報了,剩下幾人不知道在讨論什麼,他們說的太快了時霜藍就很難聽懂,隻好把知道的部分先轉述給安也,三個人耐心等待。
不一會兒船艙裡走出一個披着白鬥篷的人,人高馬大的,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臉上戴着白色面罩,隻露出一雙眼睛,居高臨下看着他們三個。
安也微微蹙眉,這人一看就神神秘秘的也就算了,那眼睛竟然是藍色的,不像中原人所有。
藍眼人視線掃過時霜藍和安也,沒什麼表示,就像随便掃了眼兩個瓶子,倒是看到安也身後的黑龍時,眼神一頓,停了下來。
安也心道不妙,這藍眼人一看就不簡單,這藍眼睛和金眼睛一對,可别是看破了龍的身份了吧?
安也一手護住黑龍,微微側頭去瞥身後的黑龍,就見黑龍也擡頭看着藍眼睛,隻不過他的眼睛不知何時變成了黑色,他倒是自覺。
安也稍稍放心,心說他反應倒快,這下除了長得好看點兒并沒有什麼特别的,不知道那藍眼睛為什麼一直盯着他瞧。
該不會這高高大大的藍眼睛是個女人,瞧上他了吧?
安也正胡思亂想,那藍眼睛忽然開口說話了,是個男人聲音,聽起來怪怪的,“你是……什麼東西?”
被看出來了?
好歹是能聽懂了,但黑龍并不接話,安也見那藍眼睛并算不上不友善,眉頭一皺,出聲先把話接住。
“怎麼還罵人呢?”
那藍眼睛是朝黑龍問的話,沒想到安也打岔,隻好對着黑龍重複道:“我問你,你是,什麼東西?”
這是對黑龍的身份有疑惑,那就是還沒看穿了?
看不穿就好,安也半擋在黑龍身前,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安也先示好一笑,先他一步答道:“當然是人啊!閣下可不要誤會,我弟弟是正經中原人,隻不過從小就有不少仙人都說他骨骼清奇,異于常人,修道的話可以成仙呢!”
藍眼睛看了她一眼,眼睛就像長在了黑龍身上一樣,安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欲蓋彌彰惹得藍眼睛懷疑,誰料那藍眼睛隻是又看了他幾眼,竟然轉身回艙裡去了。
過了片刻,那藍眼睛出來,站在船艙口跟幾個船工說了幾句,語調東拐西拐的,話語十分簡短,大意是把他們三個留下來。
他們終于進了船艙,這船先前在外面看時已是十分大,内裡還分了兩層,上面這層的房間似乎都是給那些披着白鬥篷的人住的,一個船工都沒有,安也打眼一瞧,最裡面的房間裡一群白袍人圍在一起商讨着什麼,門外守着剛才那個藍眼睛。
安也多看了一眼,裡面的人感受到她的視線,轉過頭和她對視一眼,和剛才那個男人一樣,蒙着臉,也是藍眼睛,看身形像是個女人。
她一伸手,把門拉上了。
船工帶着他們走過通道進入下面那層,下面房間都大喇喇敞開着,才是船工們的房間,裡面有兩個年紀大的在休息,那個船工把他們帶到盡頭的小房間,安排在一間小屋子裡,還給他們抱來了一床被子、炭火和熱水。
這就算是順利搭上了船,安也卻并沒有放心,反而一顆心都懸起來了。
剛才觀察了藍眼睛一會兒,安也心裡已經知道他大概是什麼人了,正是因為知道,所以現在他們的狀況也有些不妙。
時霜藍見安也擰幹了衣服靠在門邊發呆,先把炭火生起來,安也感覺到熱源,自動靠過去和他們倆一起圍着小小的火爐坐下,伸出了雙手對着炭盆不動了,心事重重的樣子。
黑龍見她和時霜藍都伸出雙手對着炭爐,也伸直了手臂把掌心放在炭爐上面。
“怎麼了?”時霜藍問安也,“這船有問題嗎?”
安也思考了一會兒,像是在組織語言,然後才說:“那個藍眼睛,你不覺得他不是一般人嗎?”
時霜藍也不意外,點了點頭,“他周身氣息充沛輕盈,一看就知道和我們一樣是修士,雖然披着鬥篷,但是我看到了劍柄的形狀,他雖然隐藏了,但身上有劍意,約莫是劍修。不過他裹成那樣,明顯是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我剛才見你一直在看上層船艙那些白袍人,你對他們的身份很在意?”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們來自哪裡。”安也道。
時霜藍歪了歪頭,表示洗耳恭聽。
安也微微蹙眉,道:“積雪宮地處西北,西北雪山千重萬座,往南是中原,往北是域外。小時候我聽我父親說過,積雪宮遙遙雪山的另一面是另一個種族,他們是信奉天和雪山的族群,和中原人有着顔色不一樣的眼睛,是天空和湖水的顔色。”
時霜藍一頓,“所以你想說,那個藍眼睛……或者,那群人是來自西北的域外人?”
時霜藍回憶了一下,又道:“很有可能,他說話的腔調怪怪的,沒一個字在調上,連四歲小孩兒都比他說得好。看那些船工對他的恭敬态度,好像那些白袍人才是這船上的老大,如果他們是域外人,千裡迢迢來中原出海幹什麼?”
安也搖搖頭,“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我才擔心。”
時霜藍看她眉頭緊蹙,稍微思考了一下,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妖對立如此,難道中原和域外的對立也是水深火熱嗎?她在中原南方,一向對西北所知不多,連域外也不甚了解。
“你是擔心他們在盤算着什麼嗎?”時霜藍想着,争鬥和防備最終的根源不過是利益,放在種族或者地域之間也是一樣。
安也點頭,憂心忡忡道:“你有所不知,西北雖然苦寒之地,但是争鬥也是少不了的。積雪宮之所以百年之前落在西北雪原,正是因為那時域外的修士趁着西北無防而屢屢侵犯,雪原既不富庶又地廣人稀,根本沒幾個修士能與之抗衡,第一任宮主為了保護雪原的普通人,在重重雪山南面建立了積雪宮,從此隔着雪山,與域外泾渭分明。”
她眉頭皺緊,“由于過往百年交惡,所以域外修士想要來到中原,得先跨過積雪宮才行。”
“過去十幾年都不聲不響的,但是現在他們卻悄無聲息出現在了這裡。很難說不是有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