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樣子,這群人當真的?
還真有人來找這麼個虛無缥缈的地方啊?要知道海上的漩渦可多了,誰知道哪個是海眼,難道要挨個兒跳下去試試?
那不得不卷死你們。
安也心中暗笑,繼續凝神靜氣,屏息靜聽。
“但……隻要進去……活着……”
“這重要……那些人……巧合?”
“我看過……打什麼主意……發現……他們可以……她……死。”
安也心裡一跳,雖然她學的不好,但是域外人說話的“他”“她”“他們”是不一樣的,她立即聽出來那個聲音是今天和她說過話那個女人的聲音,她說的“她”,也一定是說一個女人。
而且不是一般的女人,至少不像是他們自己人。
安也心神一動,他們又說了什麼,安也漏了幾句沒聽清,但很快,那個女人又說,“她也在船上。”
安也幾乎不用多想,起身扭頭便想逃跑,腳下卻瞬間踩空,被人一把抓住腳踝,拉了下去。
安也摔在地上,周圍一圈全是白色的袍角。
這種被踩在地上居高臨下俯視的滋味實在太憋屈,安也掙了一下,以為對方是不會輕易松開的,誰曾想還真把她松開了,一隻手拽着後領把她提溜起來。
安也被圍在白袍人中間,并沒有立即反抗,畢竟雙拳難敵四手,胳膊擰不過大腿這種道理她還是知道的。
“我……”
“久仰。”
清冽的嗓音打斷了安也将要出口的話,安也面前的白袍人自動分列兩旁,給後面出聲的人讓出一條道來,朝着他微微低頭。
一個個子不高的少年被白袍裹得嚴嚴實實的,不緊不慢走來,寬大的兜帽遮住他的臉,隻露出比女子還要精細小巧的下颌。
安也剛才聽見的那一堆你一句我一句當中并沒有這個少年的聲音,而且安也看周圍這些人的樣子似乎對他很是恭敬,難道這個少年還淩駕于這些白袍人之上?
“久聞少宮主大名,無緣拜會。不想竟在海上相見了。”
少年站在安也前面,擡起眼皮看着安也,半截面具後面的眼睛竟然是翠綠的,把安也看得一愣。
很難形容那雙眼睛,安也沒見過這樣的眼睛,即使半遮半掩在陰影之中,冰冷的面具線條之下,仍然透出一種動人心魄的漂亮,那綠色仿佛雪原之中一泓翠綠的湖水,有種聖潔的美麗。
怎麼回事?安也暗想,不是說他們域外的人都是藍眼睛嗎?這人變異了?因此這家夥比周圍這些藍眼睛的厲害點兒?
心裡胡思亂想,但是話還是要說的,雖然她現在被一個高的快要頂破船頂的壯漢拎貓一樣逮着後脖子,但是積雪宮的人決不能輸了氣勢,既然都被戳穿身份了,于是一抱拳,扯了個半真不假的笑,“失禮,路過沒站穩,打擾各位是我不對,不過你們域外人的待客之道就是這樣?”
少年勾唇一笑,示意高個子把安也放下來。
安也雙腳落地才稍微有了點實感,眼下被這麼多雙眼睛盯着也跑不掉,幹脆就站定了,說實話她還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想怎麼樣,最壞也不過就是想把她悄無聲息弄死在這裡,但是眼下這種兔子闖進狼窩的場面實在夠嗆,要是不想任人魚肉的話,最好先下手為強。
“我知道你們想去哪裡。”安也看着少年,“你們想找到海眼,光憑你們,你覺得真的可以嗎?”
少年輕輕一笑,并沒有絲毫波動,似乎勝券在握,“少宮主,我們不僅可以,還可以帶你一起去。”
帶安也一起去?
這完全是安也沒想到的,本想讓對方覺得出其不意,先周旋這穩住場面再說,結果自己反而有點不明白了。
“為什麼要帶我去?”
“當然是因為我們需要少宮主幫忙。還有你的朋友,我們會一并帶上。”
找海眼這種事先說找不找得到,就算找到了又怎麼樣,難道這地方是什麼人間仙境嗎?自己去送死也就罷了,還要帶上我們?
“閣下真是好心。”安也冷笑一聲,“該不會從識破我身份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有這個打算了吧?”
少年輕輕一搖頭,動作很舒緩優雅,“比起帶着少宮主,我更希望殺了少宮主。”
這會兒倒是實誠。安也心道。
但你也是真歹毒啊!我又沒想殺你!
安也瞪着他,但他的臉上隻是挂着弧度溫柔的微笑,語氣也是溫溫柔柔的,這話咋一聽好像不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有種溫柔的狠毒。
不過安也從來就不覺得域外的修士和積雪宮你死我活是什麼過激行為,不如說這才符合她原本的想象。
“這話聽起來誠懇,感受得到你的誠意。”安也皮笑肉不笑,“我看見你們的時候,你就看見了我,你留着我總不會是因為好心,看來我有點作用?隻不過我還不太清楚?”
少年微微側頭一點,顯得有些矜貴俏皮,“少宮主的朋友,我想借來一用。”
安也心裡一動,想到他們對周雨危的過度關注,難道他們就是想要周雨危嗎?他們已經識破周雨危的身份了?
他們要周雨危做什麼?以為自己和他是同伴,所以是打算用自己和時霜藍來威脅他給他們做事?
呵,這是在做夢嗎?
“我朋友多,我不知道你說的哪個。”安也裝傻,“而且我都幫不上你,我朋友哪能幫得上這麼大的忙呢?”
他們到底要周雨危做什麼,安也總得先知道。
少年輕笑一聲,反問道:“我相信少宮主一定聽過海眼的傳說吧,下面是祖龍的宮殿。既然如此,怎麼會幫不上忙呢,少宮主的朋友不是龍嗎?”
“果然……還是被你們識破了。”
少年輕輕一彎唇,“很難猜不到。”
所以這些人竟然真的要去祖龍的宮殿?那底下真有宮殿?那周雨危撞到他們面前不就是瞌睡來了給他們送枕頭了嗎?
果然還是不該抱有僥幸,雖然那尾巴也沒個龍尾巴樣兒,但是這些人都能翻過千重雪山中原大地過來找海眼,恐怕沒一個省油的燈,安也又惱自己想的太不周全了。
正暗暗咬牙,忽然窗棂一響,一個白袍人翻進來,落地無聲,安也的心裡卻咯噔一聲。
少年揮揮手,那翻進來的白袍人站在一旁,低垂着腦袋不說話,袍子下面的手臂流着血,浸了出來。
“看來少宮主的朋友已經醒了。”
少年轉頭朝她道:“你的朋友很擔心你。”
安也一下子腦袋一冷,沒想到自己跑過來偷聽他們講話,這幫人也早就派了人去下面探虛實,回來的這個白袍人一看就是身形靈巧身法迅疾的好手,通常這種人最适合暗探和刺殺了,不知道時霜藍和周雨危怎麼樣了。
她大步流星朝門而去,幾乎是跑着,一把拉開門,站在走廊裡,卻發現船廊盡頭往下走的樓梯口站了個人。
走廊很暗,時霜藍的影子沉沒在深色的木闆裡,軟劍在冷夜裡閃着銀光,沾着一擊得勝的血迹。
安也上前去察看她是否受傷,時霜藍直挺挺站着,眸色暗沉,盯着走廊另一面的白袍少年。
安也一看時霜藍這樣子就知道她的酒沒醒,不知道是怎麼做到反擊還追上來的。
當下檢查完時霜藍沒受傷後稍稍放心,一手抓着時霜藍以防她忽然暈倒,扭過頭朝少年問道:“閣下到底想怎樣?”
少年朝身側伸手,一雙流血的手臂從側面恭敬奉上一個透明琉璃瓶,裡面蕩漾的液體鮮紅,明顯是剛取出來的。
“少宮主不用擔心,隻是一點龍血。”
安也盯着那瓶子,沉默不語。
原來她們還是輸了。
少年微笑道:“我們想要的東西都會得到,龍不例外,海眼也不例外。”
安也沉默半晌,“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我們來自雪域,聖教。”
“那你呢?”
“我是聖教的聖子。”少年微笑,“你可以叫我因缇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