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白不經意間瞥見小師兄雲逸的耳根悄然染上了一抹绯紅,這細微的變化讓她心頭湧起一股新奇之感。
同時,她的直覺敏銳地捕捉到空氣中彌漫着不同尋常的微妙氣息。
在她的記憶中小師兄總是那副溫和自若的模樣,如此神色,她确是首次得見。
她不由自主地轉過頭,視線落在了正享用午餐的二師姐素素身上。
素素手持竹筷,輕輕夾起一塊炖得恰到好處的肉塊,肉肥瘦相間,色澤紅亮,誘人的油光在陽光下閃爍着,散發出陣陣令人垂涎的香氣。
隻見她雪白的虎牙輕輕咬合,那份滿足與惬意盡顯無遺。
察覺到筱白投來的目光,素素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清澈如水的眼眸轉過來,與筱白對視。筱白也覺得二師姐的模樣格外可愛,心中不禁生出一個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的猜想。
她再次回頭望向小師兄,隻見雲逸正低頭專注地抄寫寒經,面容嚴肅,一筆一劃都顯得那麼刻闆而刻意。
真的很刻意。
這樣的他,在筱白眼中增添了幾分可疑的氣息。
難道說,小師兄與二師姐之間,乃至還有師叔遊含——
但觀察他們的日常舉止,似乎都在刻意維持着某種平衡,彼此間的心意都未曾真正袒露,尤其是二師姐,看起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未曾察覺到那兩人之間暗流湧動的情感。
若非筱白天生一顆八卦且敏感的心,這樣的微妙或許永遠不會被她發現。
自發覺以後,筱白再看向小師兄,都不免帶上了幾分探究與審視的目光。
但是在這瀑布轟鳴、書頁翻動的甯靜場景中,兩人之間并未展現出任何直接的互動與交集。
時間一到,筱白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練習場,踏上了返回課堂的路途。
謝鴻雪早已在靜谧的修煉室内等候,引領她修行學習周天循環。
一整個下午,筱白沉浸在複雜的靈力循環中,汗水浸濕了衣衫,精神與身體皆感疲憊至極。
她多想就此躺下,但深知此舉有失體統,隻得勉強支撐着,雙手輕輕搭在冰涼的桌面上,以緩解身體的疲憊。
謝鴻雪在她自己修行漸入佳境時就離開了殿内,約莫半個時辰後,謝鴻雪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門口,他換上了一襲輕盈的白紗長衫,步履間透着不凡的仙氣。
随着他步入室内,一股清新之氣随之而來,手中托着的玉盤更是引人注目,上面盛滿了色澤誘人的果實,它們晶瑩剔透,形态似葡萄卻更為圓潤,散發着淡淡的光芒,顯然是非凡之物。
筱白也看出了那是不一般的果實,不過在長明殿裡好東西吃多了,她并沒有認出這是什麼。
筱白因長時間修煉而幹渴的喉嚨不自覺地動了動,目光緊緊跟随那盤中的果實。
謝鴻雪輕輕将玉盤置于她面前,語氣平靜而溫和:“累了嗎?這些果子,想不想嘗嘗?”
筱白好奇地擡起頭,問道:“師尊,這是什麼果子?我從未見過。”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果實表面流轉的很特殊的靈氣,她隻在師尊的身上隐約感知過相似的氣息。
謝鴻雪道:“這是雲白果,能夠療愈經脈的微小損傷,還能迅速恢複靈力損耗,更有助于築基之時的穩固。”
筱白聞言,試探地問:“師尊是特意為我準備的?”
謝鴻雪不語,輕撚起一顆雲白果,靠近了筱白的唇邊。筱白覺得好像不妥,可是他已做了此舉,避無可避,下意識地張開了嘴,一口咬下。
初時,果皮的薄脆與甘甜瞬間在口中綻放,夏日清晨的露珠般清新。
然而随着咀嚼的深入,一股莫名的澀味逐漸蔓延開來,緊接着是後調中不易察覺的酸苦,讓筱白不禁皺眉。
更讓她驚訝的是,接下來舌尖竟開始泛起一陣陣麻麻的刺痛感,仿佛是對這果實的過敏反應。
筱白試圖吐出,但謝鴻雪又捂住她的嘴唇,語氣不容置疑:“這果子雖味道奇特,卻對你身體大有裨益,必須吃下去。”
筱白驚恐,望向師尊,上仙深邃的眼眸中隻有冰冷與堅定,讓她感到後背一陣發涼。
在師尊的注視下,筱白不得不咬緊牙關,強行将口中的雲白果咽了下去,心中暗自祈禱不要因此遭罪。
事與願違,筱白一口咬下那果子,瞬間,一股熾熱從舌尖直竄入喉,有火焰在食道中肆虐,抵達胃部時,那裡被點燃了,暖流化作熱浪,讓她的肚子變得異常溫暖,卻也伴随着難以言喻的灼熱感。
她雙手本能地捂住腹部,臉色瞬間蒼白,緊接着,一陣劇烈的絞痛從腹部中爆發,如同利刃切割,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筱白勉強擡頭,望向身旁的謝鴻雪,聲音顫抖地問:“師尊,這果子……究竟是何物?”
謝鴻雪看見她的反應,眼底也透出了幾分惘色,他回憶效用道:“此乃可以通天仙界難得的靈果,服下後能大幅度強化肉身,也會伴随着強烈的淬煉之痛。”
“可是,我的小腹……好痛……”
這也太痛了。
筱白的聲音細若遊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那份痛楚遠超她以往的任何經曆,即便是想象中的龍肉也難以比拟其帶來的折磨。
謝鴻雪見狀,眉頭逐漸緊鎖,心髒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纏繞,一絲一絲地抽痛着,難以言喻的感覺蔓延開來。
理智告訴他,應該冷靜分析,做出最合理的決定;而情感卻如潮水般洶湧,讓他無法忽視内心深處的那份悸動與不舍。兩者相互撕扯,讓他陷入了深深的矛盾與掙紮之中。
他不再猶豫,過去将筱白橫抱起。
少女的身體因疼痛而蜷縮,顯得格外嬌小無助。穿過屏風,來到床榻邊,他小心翼翼地将筱白安置其上,讓她能稍微舒展些。
筱白躺在床上,身體不由自主地蜷縮成一團,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侵襲着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神經,她緊咬牙關,試圖抵抗這幾乎要将她吞噬的痛楚,心中不禁升起一股絕望。
“師尊,求你,不要殺我……”
筱白的聲音細若蚊蚋,雙手無力地抱着自己的頭,眼中滿是對未知的恐懼與無助。
她的身體因疼痛與恐懼而微微顫抖,顯得異常虛弱。
謝鴻雪聞言心頭猛地一顫,被重錘擊中,一股更加強烈的痛感自心底湧起。
他回想起自己已經做過的諸多無意間對筱白造成的傷害,那些畫面如同鋒利的刀片,在他腦海中反複切割。
他平日清冷的聲線盡力柔下,微啞地安撫:“為師沒有要殺你,筱白。這雲白果初嘗時,淬體的效用确實猛烈,你身為昆侖玉兔,天生仙靈之體,本來應該能夠承受,獲得修煉的益處。”
然而,話音未落,筱白突然面色一緊,腹部一股強烈的淤氣湧上喉頭,她忍不住張口,噗地一聲,鮮紅的血液噴濺而出,染紅了謝鴻雪潔白的衣袍。
謝鴻雪瞳孔瞬間緊縮,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他迅速而冷靜地伸出手指,輕輕搭在筱白的手腕上,開始為她把脈。
随着靈力的流轉,謝鴻雪的臉色逐漸變得凝重,眉頭緊鎖。
雲白果與筱白的體質本應相輔相成,為何會出現如此嚴重的排斥反應?
她的血脈中分明蘊含着與雲白果相近的純淨力量,遠非普通凡體所能比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謝鴻雪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運轉體内浩瀚的靈力,化為柔和的暖流,緩緩注入筱白的體内。
他小心翼翼地引導着這股力量,幫助筱白化解體内因雲白果而起的靈力沖突,同時安撫她紊亂的經脈。
雖然靈力爆發得異常迅猛,但好在沖突并未深入骨髓,筱白隻是暫時無法承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
筱白臉上的痛苦之色漸漸緩和,呼吸也逐漸平穩下來。
雖然她仍然虛弱不堪,但那股要命的疼痛感已經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謝鴻雪心中稍安,但眼中仍難掩對筱白的深愛和上仙不該有的焦慮。
筱白感受到一股暖流自四肢百骸湧來,仿佛整個身體都被溫暖的懷抱輕輕托起,那種痛苦與不适正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安甯與舒适。
她靜靜地躺在謝鴻雪的臂彎中,雙眼微閉,面容柔和,整個世界都随着她的呼吸而平靜下來。
謝鴻雪低頭,目光溫柔而專注地落在筱白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輕拭去她嘴角殘留的血迹。
他記得上一次不小心扭傷了筱白的手,現在他更加小心每一次與她的接觸。
看到自己手指上沾染的鮮紅,再望向筱白略顯蒼白的臉頰,他的心中不禁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彷徨。
他曾以為,憑借自己的力量,能夠為筱白鋪設一條平坦的仙途,護她周全,助她成就仙道。
然而此刻,面對筱白與雲白果之間的排斥反應,他卻發現自己竟如此無力,連其中的緣由都無從知曉。
雲白果源自昆侖,與筱白同根同源,承載着千年的傳說與期望。昆侖玉兔一族,世代供奉雲白仙草,那生長緩慢卻蘊含無盡靈氣的仙草,是此界修仙者夢寐以求的寶物。
世事無常,謝家的變故讓昆侖玉兔一族幾近滅絕,雲白草也停止了結果,僅存的幾顆雲白果成了謝鴻雪手中最珍貴的寶物。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與筱白相遇,更未曾料到自己會愛上她。
他本以為昆侖玉兔早已成為絕響,那日重返昆侖,僅僅是為了履行謝家的古老祭儀,卻沒想到,命運的轉折讓他意外地發現了筱白。
筱白作為最後一隻昆侖玉兔,承載着整個種族乃至于下界的希望與未來。
他原想用這些珍貴的果實喚醒筱白體内沉睡的潛能,讓她早日覺醒,卻不料這份好意卻意外地給筱白帶來了傷害。
望着筱白那依舊安靜的臉龐,謝鴻雪意識到,或許現在并不是讓筱白覺醒的最佳時機。
他決定暫且放下喚醒筱白,讓她留在自己身邊,通過日常的修煉與鍛體,逐步增強自身的修為與體質。
待到筱白修為提升至築基後期乃至元嬰境界時,再尋找更為穩妥的方法來幫助她覺醒。
筱白在謝鴻雪身邊靜靜地睡了一整天,沒有絲毫的夢境打擾她的安甯。
謝鴻雪則靜靜地盤坐在她身旁,目光專注地凝視着少女的臉頰,像一個凝望所愛的病态的凡人。
謝鴻雪能夠洞察世間萬物,預測未來走向,随意算盡此界,但唯獨對于自己,他始終無法測算。
筱白是他第二個算不透的存在,也是此界最大的變數。
即使她可能葬送他的計劃,他不忍殺之。
筱白休息一夜,第二天緩緩睜開眼,一醒來便看見了師尊的膝蓋,他端正地坐在她身旁。
她試着擡頭,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師尊的下巴上,那是很好看的男人的下巴,光潔如玉,線條清晰。
再往上是師尊的喉結,在衣領的遮掩下若隐若現,衣領極高,是一種很熟悉的禁欲感。
師尊的皮膚異常白皙,唇色淡得如同初雪,整個人看起來清冷異常,就像是常年置身于寒冰之中,剛被解封出來的模樣。
看見他的臉,筱白心中一緊,回想起昨日食那果子的恐怖經曆。
她本以為那隻是普通的靈果,未曾想原來是毒藥,讓她痛不欲生。
現在她雖然被救活了過來,但看到師尊就在身邊,那種對未知的恐懼再次湧上心頭。
筱白的兔耳朵不自覺地冒了出來,緊緊貼着臉頰,她雙手抱住頭,身體僵硬,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筱白從沉睡中悠悠醒來,那一刹那,謝鴻雪立刻感應到了她的動靜。
他緩緩睜開眼,視線落在筱白身上,隻見她雙手緊抱着腦袋,身體蜷縮成一團,顯得異常無助。
這一幕讓謝鴻雪的心也不由自主地緊縮起來。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手指卻懸停在半空,遲遲不敢落下。
那隻手最終緊握成拳,緩緩收了回來。
謝鴻雪站起身,動作輕柔地離開了房間。
一陣微風随之拂過筱白的臉頰,帶着他離去的訊息。
感受到這股風,筱白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她緩緩睜開眼,從床上坐起,确認師尊已經離開,心中湧起一股逃離長明殿甚至靈虛宗的沖動。
這個念頭并非首次浮現,筱白早已厭倦了這束縛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