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還有活人的修行。他拍了拍李修的肩膀，以示自己的陪伴和安慰，希望此時此刻李修的内心隻有難過，沒有仇恨。

“其實我對他毫無印象，也算不上有什麼感情。”李修突然開口道。

聽到這句話，甯遊清不動聲色地觀察李修的表情。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很平靜。

若是平常人，多少會說句“那畢竟是你爸”。

甯遊清可說不出口，第一是這墓裡埋的還真不是李修的親爹……第二是李修說的其實挺有道理的。

任誰都很難對一個沒見過的人産生感情，即便是血親。李修會在墓前決定報複所有人，不過是三流男頻作者給他找的一個蹩腳動機。

“我看過李叔叔和我爸的合影，他長得真挺帥的。”

甯遊清以一種輕松的口吻說道。

雖然那些合照現在也不知道被放到哪裡去了，甯禮臣也漸漸不提起這個人了。

李修聳了聳肩膀：“我沒看過那些合照。”

甯禮臣當然不會拿那些照片出來和李修一起共度親子時光。

甯遊清自覺失言。這個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隐隐有雷鳴。

“我們下山吧，快下雨了。”他伸出手接了一下雨水，雨還沒完全落下來。

下山的路比來時輕松許多，但心情更加緊張。随時會下雨，甯遊清擔憂大雨會把兩人都澆透，且下雨路滑，他們更不好下山。

怕什麼來什麼，走到半程時，沉重的雨點密密麻麻地落下來，擲地有聲。甯遊清拉着李修到旁邊的小亭子躲雨，這麼會兒功夫，他的肩膀已經濕了一片。

甯遊清拎着衣服想把它晾幹一些，兩人站在狹窄的亭子内，頭頂隻有一小片可以遮雨。

雨越下越大，天上漏水一般，厚厚的雨幕将外面的世界與狹小空間裡的二人隔絕。

随之而來的是溫度驟降，皮膚生出寒意。甯遊清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想要暖和一些。

氣氛有些尴尬，他和李修很久沒有湊得那麼近了。

李修抓住了他的手，這個動作讓甯遊清顫了一下。

他每次都沒有前兆，起初甯遊清覺得這是在報複他，作弄他。現在他明白過來，李修隻是想這麼做而已。

李修從來不顧慮其他。

甯遊清的唇因大雨而變得冰冷，這次李修沒有帶着戾氣，沒有破壞，沒有讓他感到疼痛。

他離開的時候，甯遊清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他伸手摸自己的唇，仿佛習慣了李修一定會帶給他傷口。

“為什麼要這樣……李修。”

他小聲地問，已經避無可避，毫無退路。

“因為我想，因為你沒有拒絕。”

“我……我上次說過了。”

怎麼說出來底氣不足？他明明站在高點上。

“你隻是說我瘋了。”李修漠然道，“我覺得你沒說錯。”

甯遊清：“……”

他閉了閉眼睛，又像下定決心一樣攤得更開：“我隻是覺得我爸說的那些話太過分了，我從來沒那麼想。你可以生我的氣，但不要這麼做，這沒有意義。”

在傾盆大雨之中，他聽見李修笑了一聲。

“甯遊清，你真的很蠢。”

李修擡手親昵地撫摸甯遊清的耳廓，又順勢來到他的臉頰，眼睛帶着嘲弄的笑意。

甯遊清從來沒見過李修這樣的表情。

如果他見過的話，他應該不會總是那麼胸有成竹地認為自己計劃順利，又如何拿捏了李修。

“你想讨好我，想補償我，你有什麼目的？”李修湊得更近，輕聲問他。

“甯遊清，你覺得自己演得很好嗎？”

他俯到甯遊清耳邊，兩個人的發梢都因為雨水微微濕了，空氣潮熱。

“但是沒關系，這就是我想要的補償。”

他扣住甯遊清的手腕，甯遊清感覺自己身體發軟，如果不是李修好心托住他，他就要坐到地上去了。

“怎麼又吓成這樣。”李修像可憐他似的，不費多大力氣地輕輕帶他站好。

甯遊清深深地喘了一口氣，心跳在胸腔裡劇烈地振動，他的手微微發起顫來，去被李修也抓住。

他看着他的眼睛，細細體會他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