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過度驚吓,甯遊清的身體一直在抖。李修握了他一手的血,由熱變涼,甯遊清不知道他怎麼流了這麼多血,看得他幾乎要暈過去。
“李修……你手怎麼樣?”
甯遊清以為自己說得很清楚,其實他嘴唇幹裂,說話幾乎隻有氣聲。
李修彎下腰來,低聲對他說沒事。他隻聽到這句話,周遭的聲音開始變得缥缈。
甯遊清終于昏了過去。
甯遊清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這個夢似乎是關于李修小時候的。神奇的是,甯遊清完全沒有李修小時候的記憶,也許他在看書的時候腦補了一些,但那記憶非常脆弱淺薄,毫無真實性。
原書對李修童年的描述無非就是他在甯家被同齡的甯少輕視欺辱。甯少小時候更是肆無忌憚,不知遮掩,他在生日的時候把李修反鎖在工人用的廁所裡,随後忘記了這件事。等到天黑時,李修才被發現放了出來。
那是發生在他們6歲時的事情。
18歲的甯遊清站在這個廁所面前,這是一個戶外的獨立廁所,修在甯家花園偏僻的角落,方便翻修維護的工人使用。
廁所裡沒有燈,6歲的李修就在生日這一天,從天亮被關到天黑。
他正靜靜待在裡面,沒有敲門,也沒有試圖呼救。
李修到底圖什麼呢?如果李修默默放自己在那被砍死,也是應該的。
甯遊清一邊在心裡這麼想,一邊走上前去,把門打開了。
“咔哒”一下,門被從裡面推開,甯遊清低頭,看着裡面不緊不慢地露出一個腦袋來。
6歲的李修擡起頭,和18歲的甯遊清四目相對。
無論在哪裡,無論什麼年級,李修都是聰慧過人的,他立刻就認出眼前人是甯遊清,本來就沒有表情的臉立刻垮了起來。
甯遊清不知該哭該笑,他還是道了歉:“對不起,李修。”
李修仰頭盯了他一會兒,道:“等你變成大人之後,你會對自己做的一切感到羞恥,然後悔過嗎?”
甯遊清:“……”
李修低下頭去,像自言自語一樣道:“我不認為你是這種人。”
甯遊清也贊同:“是啊,我真的該死。”
李修又擡起頭:“你說這樣的話,是在試圖消解你做過的事情,企圖和我,以及你自己和解嗎?”
甯遊清:“……”
這當然不像李修會說的話。眼前這個6歲的李修,更像一個甯遊清與李修的結合,他批着李修的皮,内裡全是甯遊清對自己的诘問。
甯遊清蹲下來,視線與他齊平。
“我做任何事都無法消解你的痛苦,你千萬不要原諒我。”
李修又看了他許久,最後将自己的腦袋轉向一邊,不再看甯遊清,像小孩對待厭煩的玩具,道:“我不會原諒你的。”
甯遊清很滿意似的,膽大包天地摸摸他的頭,又被李修後退了一步,躲過了他的手。
“那就好。”
他這麼說道,随即退出了這個夢。
甯遊清睜開了眼睛,看到潔白的天花闆,以及自己的點滴。
……怎麼又住院了我的大少爺。
甯家人尊貴,住院也從來都是單人病房。此時四周寂靜,隻有儀器寂靜的滴滴聲。
甯遊清躺在床上,他感覺自己身上的傷口都被包紮好了,最疼的是膝蓋處——他從車上摔下來的時候,膝蓋上的皮幾乎被磨沒了。
值得慶幸的是他沒有摔斷自己的脖子和骨頭,加上被玻璃碎渣紮上的,都是一些皮肉傷。
……比上次被綁的時候輕多了。
甯遊清觀察了一會兒自己的身體狀況,還沒等他松口氣,病房門就被打開了。
熟悉的曆史又在甯遊清的病床前重演,藍可怡流着淚闖進來,甯禮臣緊随其後,繃着一張臉,以顯示他的憂心。
甯遊清知道外面也許還有警方,他住的病房好像就是一年前的同一間,甯氏和醫院是有合作的,這是他們家的私人病房。
藍可怡緊抓着甯遊清房子床上的手,她泣不成聲,無比心痛甯遊清所遭遇的一切,恨不得自己替他把所有的罪都受了。
甯禮臣的眉頭緊皺,他走近一步,挨在藍可怡的身旁,伸出一隻手來放在她顫抖的肩膀上,輕拍表示安慰。
“小清,林杉抓起來了。”
他言簡意赅地對甯遊清道。
大概是因為找林杉找了一年都沒找到,最後還是靠甯遊清躺醫院換來當場抓獲,這讓甯禮臣感到挫敗,面上無光。他沉默着,向兒子傳達了這個消息,不再說什麼了。
這一刻甯遊清對眼前的一切感到相當疲倦。他躺在床上,眼睛轉了轉,道:“李修……李修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