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江禹轉身彎下腰,綢面質地的衣袖擠壓出好些褶皺,肱二頭肌輕微拱起,似乎花了不少力氣才抓住了。
于術剛要走上去看看什麼情況,江禹沒轉身瞧一眼就開口勸退了:“别過來。”
他聽話地退了半步,下一秒就看見江禹竟從棺材裡提出來一條大蛇。
衆人吓了一跳,棺材裡怎麼有那麼大的蛇?!
于術顧不得江禹的勸阻,快步上前,蛇差不多兩米,尾巴還纏繞在爺爺手上。
先前的摩擦聲原來是蛇沿着棺材内側爬行。
爺爺定期檢查身體,沒有心髒問題,檢查也說正常終老,但身為醫生的他眼見卻是另一方景象,偏偏黑眉錦蛇無毒,而那屍斑無非是中毒或者死于心梗才會出現。
他心底不免冒出一個模糊的輪廓,爺爺的離世有蹊跷。
還沒來得及收拾好露頭的疑問,他餘光就瞄到讓人一時間怒惱到語塞的畫面。
雙層純黑色緞面壽衣,單數扣子,而且看起來挺厚的,于術覺得奇怪就伸手去摸,内側居然有動物絨毛。
這可都是壽衣的忌諱!
于術想問問入殓師搞什麼,但轉念想了想入棺前肯定會經過于桓同意,于是轉頭看向弟弟。
“之前爺爺立過遺囑,壽衣很早準備好了,我隻是按他的要求。”于桓認真道,“但蛇真的是意外。”
于術的确有印象,半年前爺爺讓他回家商量遺囑的事情,但他臨時緊急手術沒回來,也是那場手術招緻醫鬧讓他丢了工作,很難再踏入醫療行業。
雜物房四面有窗戶空間夠大夠,但風湧進來是熱的,江禹在沒有空調的大夏天室内連續念了四個小時經文,敬業程度讓于術刮目相看。
“辛苦你了。”于術抓起一瓶冰水塞到換班的江禹手裡。
江禹勾起嘴角,官方地笑了笑:“本職工作。”不到兩秒,他又變回面無表情。
于桓走到江禹旁邊:“後面幾天不還要唱經辦法事嘛,來來回回跑多麻煩,我哥房間挺大的,在我們家住下。”于桓說話柔中帶剛,讓人不好拒絕。
江禹很爽快地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于術摸不清弟弟在想什麼,鎮上的旅館遠是遠了些但又不貴,沒必要省這點兒錢吧。
于桓拍了拍于術的肩膀,并不想給哥哥拒絕的機會:“有江禹在安全。”說罷,他對上于術的雙眸想了想又補充道:“不管你信不信,最近出髒東西了,村子怪事多。”
于術想拒絕,但還是忍住了,他開車趕了一晚上才回來,期間好多事都是弟弟張羅的,借住幾天而已,眨眼就過去了。
他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後面那句,髒東西他不信但也不盲目否定其存在的可能性,玄學這東西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怪事他已經親眼見過了,爺爺就是擺在他眼前的例子。
“主要是看江先生意願,要是覺得不方便,我可以送你去鎮上的旅館,期間負責接送往返。”于術露出善解人意的溫和笑容,考慮到江禹始終都是請過來幫忙的,哪怕他願意擠一間房也得給人選擇,這樣心裡起碼舒服點。
江禹比于術高了幾公分,看向他時微微垂下眼眸,冷峻的氣息忽而就溫柔了起來。
“不用,住這也方便,我就是收錢辦事,聽雇主安排。”江禹絲毫不意外于術讓他有個退路可選,因為于術剛回來被親戚明嘲暗諷卻一笑而過的場景他都看見了,他當時就斷定這個男人心态不一般。
江禹也不是單純來辦法事的,早在三年前路過這裡就發現怨氣沖天,濃郁到形成了肉眼看不見的牢籠,将山村的居民都困在了這裡,但那時候他還沒把握。
于桓似乎讀懂了于術心裡的想法,拍了拍于他肩膀,意味深長道:“我也不知道爺爺到底是怎麼走的,但是跟村子肯定脫不了關系。”
于術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自初中寄宿開始,哪怕請假爺爺都要讓他回家,也不幹什麼,就在村子裡待着,以至于他養成了習慣,就算在很遠的大城市上班,每個月都會開車回家一趟,哪怕就睡一晚上第二天再開一天車回去。他問過爺爺為什麼,得到的回答一直都是“大家都這樣,這裡是根。”
要他接受玄學神學很難一蹴而就,但是江禹和于桓信誓旦旦的樣子,正在一點一點滲透他已經成型的認知。
于術和江禹四目相接尋求答案。
江禹淡然開口道:“下班了,等我休息會兒再說。”
于術目光從江禹身上錯開,環視了一圈,翻新過的房子在烈日下曬得有些失真,他土生土長的山村一草一木是那麼熟悉,如今卻帶給他細而綿長的陌生感,他不曾真正看清這裡,也不曾知道這裡藏着什麼秘密。
但他此刻異常堅定找出爺爺離世的原因,江禹是能幫到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