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公淩晨走了,今一早叔婆就顫顫巍巍跑到于術家讓兩年輕人幫忙。
怪異的氛圍在室内彌漫,親戚和村民看叔婆的眼神像可憐又像羨慕。
讓于術意外的不是叔公叔婆的兩兒子對他們沒什麼記挂,就連生父去世,他們都說工作忙請不到假選擇留在鎮上都沒回來看一眼。
而是叔公壽衣,跟于定安的是同款不同色,甚至都有絨毛内襯。
他不禁懷疑叔公跟于定安是不是早就知道會有報應,所以才提早商量後事,在同一家店定制壽衣。
其實于術精神狀态不錯,但于桓有些過度關心,很多稍微需要體力的事都不讓他碰,就讓他擺擺花圈以及跟殡葬人員交涉。
兄弟倆幫得七七八八,剩下法事跟守靈。于定安的頭七正準備過完,又要幫叔公守靈,于術想到這就無聲息歎了口氣。
“叔婆,節哀。有什麼事就找我,我哥過幾天要回去上班了。”于桓還不知道于術下崗失業的事兒。
于術太清楚弟弟的性格所以才不敢說。
他要是說了弟弟說什麼都得把他留在家裡休息一段時期,親自照顧,甚至還會把大部分遺産拿出來幫他。
于術走到江禹身側,小聲道:“要不你把叔公的也負責了?”
“不接。”江禹眨眨眼睛。
法事江禹并不打算接手,他好不容易收尾于定安的法事,接下來要回到正軌,清理村子裡的怨氣。
村子幾十年前發生的事他無能力改變,現在要做的就是徹底處理幹淨遺留問題,然後用他的方法把當年的涉案人員交給公安機關,幫枉死者讨回公道,給他們的家屬交代。
“按你的節奏來就好,我隻是提個建議。”江禹賺錢了也進不了他的口袋,提一嘴就行了,說多了保不準招人嫌。
江禹沒接話,嘴角勾了下就變回高冷。
叔婆拄着拐杖走到于術跟前:“紙人不夠,得麻煩你走一趟了。”
于術在醫院見過不少經曆親人離世的家屬,他們的悲痛濃郁而自然,而叔婆臉上盡力堆出的難過悲傷太形式化,就像小孩摔跤了沒多痛但是想大人哄而放聲哭那樣空洞。
不過想到叔婆伺候一個卧床多年的老男人終于熬到頭,做做樣子給人看不想留下話柄也正常,他就沒拆穿。
“哪裡的話,我正打算到鎮上買點東西,剛好順路。”陽光融進于術的笑容,白皙的皮膚精緻的五官帶了一層柔光濾鏡,溫柔得能讓人迷失方向。
上次問話那個大伯也在,聽到叔婆說要出去就趕緊湊了過來:“我也出去,我送你,就不麻煩小年輕了。”
有人幫忙就不用特意跑一躺,于術自然是開心的,但轉念想想大伯跟叔婆并不熟,突然熱情幫忙很奇怪。
于術還在疑惑,大伯又說:“我現在就準備出發了,我載你一程快去快回。”他表面和善的笑着,話也說的滴水不漏,但語氣有點焦急。
于術站到叔婆旁邊,借扶叔婆的動作擋在二人之間,謙遜有禮的說道:“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叔婆我來送吧。”
大伯還不松口,他在怕叔婆離開村子。
江禹把在屋裡忙活的于桓喊了出來。于桓從哥哥跟村裡的大伯言語拉扯中聽出了些貓膩,張口就扯了個問題讓那大伯幫忙,不由分說将人拉了進屋。
江禹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兄弟之間遊弋。
“你想把面部肌肉鍛煉成橡皮泥嗎?”于術貼到江禹耳邊小聲道,讓他幫忙打發走其他人。
是的,不單隻那個大伯不想讓叔婆出村子,還有好些人不想讓叔婆出去前來勸說,理由千奇百怪,有說太熱,又說叔婆身體不好别奔波。
勸說的清一色是上了年紀的男人。
場面很古怪。
江禹擡了擡眉毛,過去幫忙扶叔婆時手自然的遊過衣領,符咒神不知鬼不覺落在内側。
“我們順便送她去醫院,挺花時間的。”
說着,江禹就叔婆帶到那群人面前,讓他們摸了摸叔婆的額頭,燙手的溫度讓那些勸阻的人松了口氣
江禹跟于術像左右護法,護送叔婆出門上車。
遠離人群之後于術就拉下臉了:“能不能别用這種吓人的辦法。”
于術剛才也被吓到了,隔着輕薄的雪紡襯衫都感覺到了叔婆突然飙升的體溫,要不是當時人多又不能自爆露餡,肯定要說江禹出手沒輕沒重。
上車關了門,江禹就把那張符咒拿了下來:“我隻有這種辦法,那你找我幫忙幹嗎。”
透進車内的光線在于術睫毛上鍍了抹淡金色,翻白眼看江禹多了幾分莫名的溫柔,有種責怪又無奈的感覺。
江禹錯開視線,不看于術的眼睛。
于術側身給叔婆系好安全帶,又摸了摸她的額頭,體溫恢複正常才松了口氣。
“要不要開窗?”于術體貼的詢問道,他不确定車内的果木香叔婆聞不聞得慣。
“不用,快開車吧。”叔婆回頭看了眼村子,指着前方催促道。
外後視鏡裡的房子樹木不斷倒退,村子慢慢拉遠,呈放射狀縮小,然後消失在拐彎處。
于術專心開車,時不時分神看一下叔婆的狀态,江禹則曲腿躺在車後座打盹。
算江禹有點良心,沒有穿着鞋踩他新換的皮坐墊,但這樣他還是有些心疼,他都沒用腳踩過自己的車呢。
開了一個多小時終于離開山區。
眼神混沌的叔婆看見山區外的景色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個十來歲的小女孩看到新奇漂亮的風景,臉上的皺紋舒展開,洋溢滿了少女的清澈。
“謝謝你們啊,送我去我小兒子那吧。”叔婆打破沉默,語氣藏着難掩的喜悅。
叔婆兩個兒子不回來,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媽媽是被拐進來的,他們也一直想送媽媽離開回去父母身邊,但是他們的父親還活着,就沒機會,現在機會終于來了。
于術目不斜視,關注車流狀況和紅綠燈。
“不是去買紙紮人嗎?”
叔婆枯槁的手撫上玻璃窗,渾濁的眸子盡是向往:“真是不好意思啊,你幫我帶回去,後面的事也要麻煩你跟于桓了。還得麻煩你幫我說個謊,跟他們說我情況太嚴重要住院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