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何在雲錦醫院裡躺了整整三天。
第一天,葉何隻有右手能動彈,嘴巴張開卻說不了話,但眼睛耳朵好歹在線,因而能看見在病房内忙碌的同伴們的身影,能聽見他們對彼此傷勢的慰問和沒有外人在場時對于封印事件的讨論。
晚上,邢鋒和王守國來了一趟醫院,慰問了張泳等傷者,也帶來了特殊事件部發來的最新消息:姜垚的手下,一個叫朱鑫的行動處科員,昨天提交了有關姜垚所做之事的報告,今天已經主動回特殊事件部位于首都的總部“投案自首”了。副部長嚴阙非常重視這件事,會親自處理。
第二天,葉何四肢都能簡單擡動了,但仍說不出話。
上午,餘矜、王達飛、汪求索回到了雲錦,第一時間來了醫院,看望衆人。“異聞館理員”群十人在葉何住的單人病房裡到齊。破異者們默契地将封印一事描繪成一場連通五地的大型異境,讓“餘數”工作室的其他三人啧啧驚歎而又心有餘悸。
下午,晉扶桑、晉若木跟衆人道别,回青雲觀了。雖然封印事平,但五地的異聞還未清理幹淨,女幾山派的師兄弟們還有諸多在外忙碌,沒法趕回去。而姜垚的事、無鱗公子的事、山頂别院受襲後塌毀重建的事都亟需處理,因此他們隻能先走一步。
第三天,葉何終于能開口說話了。他在護士離開,韓明亦、莊曉夢、張泳和高覓音都在的時候,對大家說了一聲“早”。
“你最後怎麼突然活過來的?”
其他人還在驚訝,莊曉夢已經湊過去,饒有興趣地問了葉何一句。
然後,他被韓明亦面無表情地抄起枕頭趕出去(被張泳和高覓音聯合勸出去)了。
單人病房裡隻剩下了韓明亦和葉何。
“明亦——”葉何張嘴說了兩個字就卡住了,三天沒使用的、易主又易主的喉嚨莫名地幹澀。
韓明亦立刻将他的病床搖起來,倒了杯溫水插上吸管遞到葉何嘴邊,溫聲道,“來。”
葉何有些生澀地含住吸管,喝了大半杯水清潤嗓子之後,舒了口氣。
韓明亦将水杯放下,細心地拿紙巾為他擦了擦嘴,然後坐回床邊。他的雙手握住了葉何床被外的右手,靜靜等候。
葉何嗓子恢複好了,沖他露出一個笑容:“明雙讓我替他向你帶個好。”
韓明亦頓時愕然:“明雙?雙兒?”
葉何點點頭,将自己在三天前的睡夢中遇到來自未來的自己、聽那個自己說了一席話、被推離夢境進入虛空、魂飛魄散之前為明雙所救的事情告訴了韓明亦,末了加上一句,明雙說隻能告訴你,不能外傳。
遊離的靈魂和重傷的身體融合宛如器官移植一樣有排異反應。時至今日,葉何對這具失而複得的身體仍然還有幾分殘餘的不适應,因此說話說得斷斷續續。
韓明亦從頭到尾認真聆聽,表情從愕然轉向沉凝,從沉凝轉向深邃,最後染上一抹慨然。
他沉默良久,歎息道:“前些年,每次我做噩夢,醒來隻要看看雙兒的照片就能平靜過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幫我了嗎?”
葉何緊了緊與韓明亦交握的手,輕輕點頭,“我想是的。”
他們默契地沒有去讨論明雙話語中的一些細節,而是将話題轉移到了輪回一事上。
“跟我猜的差不多,‘自然’在十八年前——上上次輪回的十八年前——拿取了燭龍的少許力量,對封印進行撬動。八年前的熊山地震,是祂的初步成功。”
葉何點頭:“第一次輪回裡,祂為了和現世建立更深的聯系,選擇了當時恰好被困在山神廟裡的‘我’做了交易。但祂因為‘我’的反水,最後失敗了。”
“所以,祂用燭龍的力量,使得光陰倒轉回十二年前,第二次輪回裡,祂做了不同的選擇。”韓明亦接話,頓了頓,“祂做了什麼樣的選擇?”
“第三次輪回的‘我’沒有說,也可能是他沒能看到。”葉何思忖道,他回憶着和自己頭碰頭産生奇妙連結之時所獲得的感觸,不确定地說道,“但他似乎有種猜測,第二次輪回,‘自然’改變了合作對象,沒選我,而選了姜垚。”
“難怪他第二次也失敗了。”韓明亦若有所思。他這兩天跟特殊事件部副部長嚴阙有過交流,大概知道姜垚是怎樣的貨色,做過哪些事情——私藏“異常”、虛假報告、偷竊已被特殊事件部收容的“異常”等。韓明亦繼續道,“但‘自然’拿取的燭龍力量是有限的,用一次少一次。所以,第二次輪回的光陰回溯,隻回溯到了十二個月之前。”
“也就是一年前,來到了第三次輪回的‘世界線’。”葉何思路越發清晰,“第三次輪回的‘我’和你們,雖然死傷大半,但也成功鎖上了全部封印。”
“那應該就是扶桑蔔出的未來。”韓明亦補充道。
葉何點頭,“‘自然’使用燭龍的最後一點力量,讓光陰第三次回溯,回溯到了十二個時辰,也就是二十四個小時之前。第三次輪回的‘我’的魂魄在自然副人格的幫助之下,将我推離,自己掌控了軀體,去完成了第四次輪回的封印,然後就魂飛魄散了。我本來也是這個結局,但因為明雙的幫助,保全了三魂七魄,最後能夠回到軀體裡。”說到這裡,葉何一頓,歎道,“我其實是最輕松的那個。”
韓明亦先是眸色微黯,聽見他最後一句後蓦地蹙眉,問:“為什麼這麼說?”
“封印的事情,我其實根本沒有經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和第四次,都是其他的‘我’在為了封印的事情戰鬥。我好像,好像隻是暫時離開身體去旅遊了一趟,然後又回來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