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辰反手放下床帏紗簾,遮住了酣睡中的孟思佩,他赤足踩在地毯,每一步都無聲無息,須臾便靠近了壁櫥,洋娃娃看似無害地坐在一個造型别緻的銅雕邊,花苞頭精緻,雪白長裙下擺有着極淡的紅,就像是這裡曾濺起一層血,經過無數次的清洗卻沒能讓回歸原狀。
任務四是得到元白的禮物......怎樣才算得到?
孟辰後腰别着把他下午從廚房拿出來的銀制餐刀,屋内燈光早滅,門外寂靜無人,借着那抹慘白的月光,他走到娃娃跟前,與它對視了片刻。
雖說它妝容稱得上猙獰,可做工倒着實細緻,高度拟人的面龐能制造出恐怖谷心理,不會有人願意長久地和它相對,娃娃眼瞳聚着一點月光,周圍黑色的眼妝描摹猶如沁出的淚滴,可它偏高高吊起猩紅唇角,那個笑容擠在這張僵硬的臉上格外可怖,孟思佩肯收下這個可怕的禮物算得上孝感動天。
而孟辰在短暫的沉默後,伸手想将它拿起,可就在他剛要動作的瞬間,娃娃的頭從那窄窄的肩膀上無端掉了下去,滾到了地毯,還差點砸到孟辰的足背。
孟辰:“......”
他輕輕踢了踢這顆頭顱,沒動靜,又踢了一腳,頭顱頓時滴溜溜轉起圈,又上下蹦哒起來,充分表達着它被人當球踢的不滿,越蹦越高,越蹦越高,與孟辰視線持平還不停歇,頭頂快夠着天花闆。
它笑得古怪,咧開的唇部直達耳根,就在它想張開血盆大口将孟辰的整個腦袋也吞入其中,未料到孟辰毫不猶豫一刀捅進它嘴裡,将娃娃的頭完全地釘在了牆壁!
“蹦得我頭暈。”孟辰冷漠道,“有事說事,沒事去死,沒看見有人在睡覺嗎。”
娃娃笑容一僵:“......”
僵持許久,它緩慢地眨眨眼以示求和,孟辰卻不為所動,刀尖順着它的嘴角一路往上剖,将它挑在半空苛刻地品鑒了一會兒,孟辰面無表情給它剃了個寸頭。
“沒這技術别學人搞造型,醜成什麼樣了。”
他嫌棄地扔了滿手假毛,又将娃娃想逃跑的身體一把抓住,孟辰對着委屈得快哭出來的頭顱一揚下巴,“帶路吧。”
出門左轉,頭顱蹦跶在前,孟辰緊随在後。
按照正常的走向,住客是該被娃娃追得汗流浃背哭爹喊娘,而不是娃娃跟個死刑犯似的被押送往刑場,走廊兩邊的壁畫哪見過這陣仗,抱水瓶的女仆戴高帽的男爵,一個個都瞪大眼伸長了脖子從畫框裡探出來要瞧個分明,有位貴族小姐不信邪,試着用自己柔軟的長發纏上了孟辰的脖子,但下一秒非但被孟辰割斷了引以為傲的辮子不說,就連美麗的臉也遭遇無情鐵手,孟辰看也不看,一把就将她摁回牆上的原位,惹得畫中鬼啜泣不斷。
在悄悄偷看後方情況的頭顱:“......”
它默默跳得更快了些。
可不管它前進的速度有多快,孟辰都能穩穩跟在它三步外,白日隻覺這别墅占地不小,入了夜各路妖魔鬼怪一一亮相,連走廊的地形都有所更改,有的如泥沼難以拔足,有的則虛實難分,一不留神就會墜進無底深淵,再加上畫中鬼不死心,接二連三前來挑釁,娃娃真心認為,身後這個青年就是不死也得脫層皮,不脫層皮,也沒法報它被剃寸頭之仇。
它再度自信回頭,正對上青年那無波無瀾的臉。
好似幽冥陰冷的嗓音傳來:“不繼續走了嗎。”
孟辰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抽打個頭顱兩下,幫它把寸頭修理得更平整些,就見它邊嗚嗚哭泣邊一頭紮進旁邊的壁畫,跳到裡頭的水井死活不肯出來見人了。
又慫又廢。不如隻知道睡覺耍賴的孟思佩。
幸好它這個帶路頭還算盡到了使命,孟辰好心把它留下的身軀扔到另一幅畫着地獄烈火的畫作裡,便打開走廊盡頭的這扇大門走了進去。門在他身後自動關閉,孟辰也不在意,隻握着小刀四下打量了一番,根據擺設裝潢的奢華程度,這應是主人家的卧室,也就是元白的房間。
整挺好,這是知道孩子長大了不該一直要爸爸陪睡,特意把他引到正屋來休息了,這别墅裡的鬼雖醜陋,卻還怪貼心的。
孟辰将房間挨處探索,花了不少時間但沒能找到可以視作線索的特别存在,最後他側過頭,看向了那張擺在房間中央,一直被他避開,又最為突出的卧床。
“......”他還是走過去,這床大得很,睡五六個人綽綽有餘,一邊明顯是元白平日裡睡的,枕頭上有幾縷滲着淡香的褶皺,而另一邊自然是給他這個元白的伴侶了。
這是精神攻擊。這算工傷。這不合理。
但遊戲不易,玩家歎氣,孟辰躺上床,雙手安詳地交疊放在腹部,若是把他手裡緊握着的刀換成一束白花,這可真是标準的入殓躺屍法。
他在心裡倒數,七、六、五......
沒數到一,孟辰就閉眼睡着了。
睡夢中,他聽見許多哭聲,四面八方遠遠近近,他起初在想,這都是誰在哭,這麼傷心,這麼絕望,他覺得自己大約認識這些在哭的人,可他怎麼也想不起了。
而其中一道哭聲也變得清晰起來,是個小女孩兒,孟辰走近去想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穿着粉綠色的花裙,蹲在地上,兩隻小手捂住臉,她和孟思佩在細節總有些相似,可孟辰又莫名認定,她不是孟思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