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遲疑了不到半秒,探手敲了敲窗,等了片刻不見有人應,鐘良玉立刻一手肘怼上玻璃強行破窗而入,果然,幾個異鄉人不分男女已在屋内陷入昏厥,有的靠坐在椅子,有的則直接倒在了地上,看得出他們昏厥的刹那間缺乏防備,而一股燃燒過的香火氣息鑽入鐘良玉鼻尖,他旋即捂了口鼻,快步來到置有香爐的桌案前。
香爐當中依照異鄉人人數,立有五根香火,皆已燃燒了大半,鐘良玉皺眉觀察了片刻,又仰頭看向那桌案上挂着的畫像。
女子二十出頭的年齡,身着迤逦在地的青衣,佩有數對臂钏,她體态豐盈而皮膚白皙,妙目微垂,仿佛含有慈悲笑意。
是婉娘娘讓他們睡着的?鐘良玉此念一動又被推翻,他撚了撚那香灰,琢磨着是不是喊人來把這幾個倒黴蛋搬到另一個房間去休息,那畫像中的女子就有了動靜。
香灰爐上一縷青煙袅袅,婉娘娘的笑容沉在其中,多出了幾分異樣詭谲。
她凝視着鐘良玉,深深,深深地微笑。
“哎喲,可惜,可惜呀。”她憂傷地擺首,臂钏叮叮當當碰撞出清脆的聲響,“我好餓,可你又吃不得,可惜,真是可——”
那軟綿綿的調子忽的一頓,婉娘娘眼中漸漸亮起,她向前款款邁了一步,猶如雲煙般的裙擺随着她的動作飄動,一半在畫像内,一半,已到了畫像外。
“這不是有能吃的嗎?”她一手嬌俏掩唇,卻掩不住赤裸的垂涎之色,“一個,兩個,三個……有足足五個呢!鐘家可真是懂事,知道姑娘冒犯了我,這就趕着把替代用的貢品獻來了……”
【可選任務二:為婉娘娘獻上婚姻以外的貢品。】
什麼情況,也就是說貢品就是眼前這幾個昏過去的倒黴蛋,如果他今夜不來這裡橫插一腳,任務二這會兒就該順利完成了?
都不需要他參與一下嗎?
鐘良玉,或者說是孟辰,他沉默了一陣便揮散香霧,鎮定開口道:“為什麼不能吃我。”
“哎喲,不能吃就是不能吃啦,你還想被我吃了不成?真是……”
“可以試試。”
“……咦?”
婉娘娘頗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就見這冷淡的青年回頭,用一種混合着嫌棄、不耐、湊合着救吧好歹是五條命……的複雜眼神,看了看這幾個她準備生吞活剝的異鄉人。
随後他又将視線放回畫像,他臉上已是無波無瀾。
“不是餓嗎?”孟辰伸出右手,緩緩将袖口向高處折起,露出手腕處素白的皮膚,和那青色的血管,“今夜,先拿我将就吧。”
婉娘娘也看怪物似的看了他很久,方以床榻間催眠的語調柔聲道:“今夜我可以暫時放過這幾個人,但鐘家的後人……你想好之後該怎麼做了嗎?”
“嗯,畢竟是鐘家人惹出的事端,也該由鐘家人來收場。”
孟辰指尖抹過手臂,他任由鮮血成線滴落進香灰爐,哪怕失血到嘴唇也泛白,他始終是那不以為意的表情,而随着他氣血流逝,婉娘娘的氣色也肉眼可見變得紅潤,女子容光煥發,美貌好比神妃仙子。
“這真是……真是難得的美味……一千年了,竟能再一次品嘗到無上佳肴……”
“喜歡就好。”
孟辰幹脆收手止血,仿佛一點也不擔心明顯還意猶未盡的婉娘娘突破畫像出來襲擊,他道:“我要這五人活到十日後的婚宴,我不在的期間,你替我看着他們。”
婉娘娘還在舔自己的紅潤的嘴唇,聞言頓時驚愕:“你要我,替你保護他們?”
孟辰平靜地回視她。
“……”她思考許久,謹慎地提出條件,“行,我答應你,但你需每日都向我進貢鮮血,若有一日不從,我就立刻吃了他們!”
“……哈。”
“你笑什麼?”
孟辰不答,僅是轉身走出門外,留人不甘地翹首張望,月光斜斜照在他側面,暗香浮沉,他看起來比畫中的婉娘娘更朦胧,更遙不可及。
“沒什麼。”隔着衣袖孟辰輕輕撫摸傷口,他自言自語,“畜生就是畜生。”
翌日清晨,孟辰還在穿衣,便有服侍鐘翠微的侍女來禀報,說三小姐終于勘破情關,願意承擔起世代聯姻的義務嫁去秦家了。
“情關......”
孟辰漫不經心給自己系着扣子,他不喜歡起居瑣事上有人貼身照料,房裡過去安排的下人通通給他趕了出去,别的倒無妨,可鐘良玉這頭長發孟辰實在懶得費神打理,就由着它披在腦後了。
他意味不明地冷笑:“隻是把腦子裡的水倒了些出去,哪裡說得上什麼情關,鐘靈揚那種貨色也瞧得上,我這個妹妹真是過分不會識人了。”
這話放在鐘府也就他能說,侍女聽了一聲不吭,在廊下候了許久,才等到吱呀一聲開門響,孟辰迎着熹微晨光走出,侍女偷偷往他面上瞟了一眼,隻覺大少爺是越發蒼白,蒼白得不像活人,更似一幅黑白的水墨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