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輪流轉,永嘉之亂時劉聰攻入洛陽,縱兵搶掠,屠戮臣民,毒殺懷帝,何等嚣張恣肆,如今卻身着青衣,蓬頭垢面囿于檻車之中。
沿途百姓誰沒幾個至親好友死于匈奴刀下,見了這赀虜君主,咒罵唾棄之聲不絕于耳,直呼報應不爽。
直至長安城下,劉隽讓其餘将士在外守候,隻帶了親兵和三百猞猁營精兵入城。
人雖不多,聲勢也不甚大,可軍容齊整、軍紀嚴明,關鍵是剛見血的刀槍弓箭寒光閃爍、将士們面上殺氣猶存,令人望而生畏。
劉隽并未乘車,也和将士們一同騎馬,身披一身玄甲,英挺面容藏在兜鏊之下,讓長安城内想一睹真容的百姓大失所望。
到了宮城之外,劉隽翻身下馬,又命猞猁營在外等候,隻讓親兵押運檻車随自己入内。
小黃門一見他,便笑吟吟地迎上來,“陛下一早上便念着将軍,如今可算是盼到了。”
“煩請公公通報。”劉隽認出是長年侍奉司馬邺的公公畢恭,不由客氣了幾分。
“可是彥士麼?”司馬邺的聲音由遠及近,緊接着便見他急匆匆親迎出殿,衣衫也有些不整,正應了倒屣相迎的典。
劉隽卻振袖倒趨,行了個标準至極的大禮,任是哪個太學的老博士都挑不出半分錯處,“臣隽叩見皇帝陛下,願陛下長樂無極。”
司馬邺面上驚喜之色稍淡,“免禮。”
劉隽這才起身,又回過身來,對着十幾步外一高冠男子行禮道,“隽見過太尉。”
眼前這滿臉桀骜的高官正是當今權傾朝野的索綝,劉隽想起司馬師與司馬昭,不禁在心中暗歎——如今倒是什麼鼠輩都能做權臣了,這門檻未免也太低了些。
他打量索綝時,後者也正滿臉不悅地注視他,劉越石這個兒子,也算是名聞天下,他先前從未見過,卻也聽不少人提及,無一例外都是滿口稱頌,活像此子是什麼不世出的大賢。
更為關鍵的是,劉隽帶兵入京,絕非為了和小皇帝暢叙友情那般簡單,顯然對權勢有所圖謀。再一想到陪伴皇帝十餘年的溫峤,正是劉隽的姨兄,索綝更是如臨大敵。
司馬邺無視他們二人間的波濤暗湧,故作懵懂道,“太尉,這便是朕常與你提及的劉隽劉使君,此番他可是立了大功!”
堅守平陽、生擒劉聰,此等功績,任是索綝都無法否認,笑道:“劉越石一世英雄,族中子侄人才荟萃,親子更是褎然居首,實乃虎父無犬子。”
這便是借由輩分來壓劉隽了,劉隽懶得和他計較,便也笑笑,“彼此彼此,昔年尊君靖知天下将亂,歎銅駝在荊棘,何等先識遠量?公匡扶晉室,輔佐陛下,抵禦胡虜,亦頗有尊君之風。”
被一個小輩如此評頭論足,索綝面色不善,又聽劉隽道:“尊君善章草,彼時做驸馬都尉時,曾作月儀帖,确實不負銀鈎虿尾之名。想來家學淵源,太尉定也寫得一手好字,可惜今日隽是特為向陛下獻俘而來,待來日,定要好生向太尉讨教。”
索綝愣了愣,索靖作月儀帖之時初出茅廬,仕宦曹魏,可謂名不見經傳,後來此帖隻藏于家中,故而知曉此帖者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