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鴉雀無聲,群臣都在無聲地注視這一切,哪怕是曾用最惡毒的言語攻讦過的政敵,此時面上都滿是肅穆與期冀。
朝廷孱弱,自不能與漢魏相論,禮制粗略不堪,禮樂甚至都有些荒腔走闆,但無人覺得滑稽可笑,都隐隐相信手持節钺的青年能夠戰勝兇族,得勝歸來。
授以節钺本就在劉隽意料之外,不料溫峤此番竟也獲準随軍,令群臣為之瞠目。
散朝後,劉隽有意放緩了腳步,和溫峤并肩而行。
二人寒暄片刻,溫峤見他神色如常,不禁笑道:“養氣功夫我是比不過你,這麼大的事,你竟問也不問。”
“揣摩聖意是大罪,”劉隽笑了笑,“有姨兄相助,如虎添翼,此乃意外之喜,何必去糾結所謂背後深意?興許就是陛下一番好意。我唯一擔心的是,姨兄随我出征,麹允能否鎮住長安?”
麹允雖能征善戰且忠心耿耿,但此人卻有個緻命弱點,性情仁厚,卻無威斷,為了籠絡人心,大到太守、小到村塢主帥,都能賜予将軍之号。這些年若無劉隽、溫峤、杜耽等人牽制,恐怕連火頭軍都能混個侍中、常侍。
“杜耽與其交情匪淺,應能适時提點,此外,恐怕髦頭也不得不承認,杜耽雖不長于軍務,但卻擅于理政。麹允對陣匈奴鮮有敗績,杜耽穩住朝局不是難事。”
劉隽心下稍安,緩緩道:“氐羌我亦有把握,如此長安應當無虞了。待我回幕府再布置一番,還是要安排些可靠之人多加留意,否則萬不能放心。”
溫峤搖頭歎息,“平素總聽你提及諸葛武侯,怎麼也學了他那事無巨細的做派,有時還是撂開手來吧,不然總有一日會活活累死。”
劉隽心頭一暖,嘴上卻不饒人,“姨兄勿憂,隽一定善加珍重,活得長長久久,否則日後姨兄再輸了全部家當,還有誰去贖人呢?”
溫峤哈哈一笑,對他拱了拱手,二人作别不提。
劉隽未回幕府,而是先回了府邸,這宅子本是去歲司馬邺賜下,據聞曾是董卓部将李傕的宅子,賈诩也曾在此短暫居留過。張氏很是絮叨了一番李傕下場不堪、這宅子頗有些晦氣的牢騷,劉隽本人并不在意風水,但時人多敬重發妻,再加上這些年因司馬邺對後宅多為冷待,愧疚之下,隻要與政事無幹,諸事都由張氏做主,便由着她尋人做了好一陣法事,又命人好生修葺了,才安心住了進去。
平日不是在幕府便是在禁中,他難得回來倒是讓人一驚,不一會,阖府上下竟都到了個七七八八。
劉隽看着庭中各個噤若寒蟬的主仆,竟感幾分不自在,“我不日将出征,大郎回府,我怕是見不到了,那孩子在梁州日久,吃穿用度、教習讀書都需多上些心。”
“妾明白。”嫡母張氏、生母窦氏齊齊應了。
劉隽目光掃向兩個幼子,見他們身形尚小,恐怕連馬都上不去,帶着他們出征的心思瞬間淡了,隻溫聲叮囑道:“元吉、元貴,你們的課業也不要耽誤了。待你們騎射學成了,阿父便帶你們出征。”
“唯。”二子答的幹巴巴,劉隽也無話可說,其餘妻妾也無人打圓場,正在尴尬地大眼瞪小眼時,有内侍宣劉隽入宮。
如蒙大赦,劉隽又耳提面命了幾句,便匆匆入宮了。
離府之前,劉隽蹙眉回頭看了看,心中隐有不安,低聲讓陸經派人多盯着府裡,才登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