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并不打算跟陵川渡同行,沈循安軟磨硬泡無果後,隻好帶上自己的佩劍,做足了一切準備才出門。
兩人在天色已暗的時候,來到了前街,這裡與清早的冷寂完全不同。
燈火通明,人影綽綽,長街未眠。宵禁的消息就跟沒有傳達到這裡一樣。
紅白燈籠直鋪滿望不到頭的巷子,本就狹窄的街道上擠滿了各式各樣的攤販。
陸淵輕車熟路地找到那家骨雕鋪,但不巧的是裡面已經有客人了。
對方正一臉嚴肅地坐在一堆骸骨旁的木椅上,椅背上漆面已經斑駁不堪,但不影響他坐姿挺拔,一身貴氣。
聽到門口鈴铛的聲音,他側過臉心不在焉地瞥了陸淵一行人。
當視線落在沈循安劍柄上雕刻的鳳凰翎羽時,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神情。
陸淵同樣不動聲色地擡起眼皮掃了一眼對方。
男人年紀估摸二十來歲,身形高大,長相英俊,規矩地束着頭發,露出光潔的額頭。
早上見過的老頭撩起簾子,從後面房間鑽了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把一樣東西遞給坐着的男人,“客人,你看做成這樣的如何?”
男人并未仔細看,隻是将東西随意收起,掏出一個錢袋,掂了掂就遞給老頭。
給的應該不少,因為陸淵看見老頭臉上那喜出望外的笑容。
老頭忙完手上的事情,終于有空搭理陸淵他們了,他朝陸淵手掌一攤,“東西帶來了麼?”
沈循安:“我們……”隻是來問個事情的。
陸淵輕輕咳了一聲,打斷了沈循安的話。
老頭看他們倆人猶猶豫豫的,不耐煩道:“醜話說在前頭,你們沒有自備東西的話,從我這裡拿,就不要嫌價格高。”說罷他撩起簾子又鑽了回去。
後面的房間像是他的巢穴一般,冷氣随着簾子一竄一竄的。
坐着男人理了理衣服,慢悠悠地起身。他徑直走向門口,路過陸淵時停了下來,“兩位是鳳池宗的道友麼?”
沈循安條件反射地握住劍柄,“你是誰?”
男人笑了笑,他朝沈循安說道:“道友不必緊張,在下是霜簡書局裴映之。”
他看了一眼店鋪老闆,壓低聲音道:“見到兩位好像是第一次來這裡,就隻是想提個醒罷了。”
鳳池宗和霜簡書局同樣身為晧天仙盟的一員,一個出人,一個出錢,利益沒有沖突。鳳池宗相較于定位頗為相近的白玉京,與霜簡書局的關系則更為融洽。
陸淵沉默了一會,像在辨認着對方的意圖,他點了點頭,“裴道友可知那個老者要什麼東西。”
裴映之平靜道:“無他,一塊人骨罷了。”
“這麼說道友是給了他一塊人骨了?”陸淵挑眉。
“是,但并不是什麼殺人取骨此類途徑獲得的。”裴映之似乎不打算詳細解釋,“我隻是想告訴兩位,如非必要,不要在這裡定做任何骨雕。”
沈循安環顧了一下四周,“那這麼說的話,這裡每一件骨雕都是參了人骨的?”
他終于體會到膈應是什麼感覺了。
裴映之不再看陸淵,而是擡手撐起下巴,目光冷冽地看了一眼沈循安。
他面容端正,高鼻薄唇,帶着些不怒自威的味道,沈循安被他盯得有點緊張。
“裴兄,為何一直看着我啊。”
裴映之聞言便垂眸看向地面,語氣沒有什麼起伏,“沒什麼,看你有些眼熟罷了。”
他因支撐下颌,束緊的箭袖往下滑了滑,露出一道不太明顯的傷疤。
沈循安看着那道傷疤,又想到對方的姓氏,頓時瞳孔一縮,如遭雷擊。
裴映之好脾氣地提醒了一句,“已經很晚了,兩位還是趕在二更前回去吧。”
沒有等兩人的回話,就直直出門,沉重的木門遮蓋住了他的身影。
沈循安還未反應過來,就被等得不耐煩的老頭引着去後面的工房,他呆愣愣地走着,腦子裡面還沒轉過來。
骨雕師一般都有自己的秘方,如何處理骸骨,用什麼樣的雕刻刀,何種材質混加會得到更潔白如雪的骨雕。
老頭并不在意自己骨雕的秘密暴露,隻是搬來一個箱子,問道:“你們想要什麼樣的?”
他像對待無上的珍寶一般,将箱子裡面的東西拿了幾個出來。
“這是回香坊舞娘的小腿胫骨,啧啧啧,拿到這個的時候,她正是如花綻放的年紀。”
老頭自己回味了一番,見到兩個人都沒啥反應,又說起下一個,“這個呢,走镖人的左臂肱骨。瞧瞧,隻看骨頭,都能看出相當孔武有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