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喜歡嗎?那看看這個,可是好東西,早夭嬰兒的胸骨,曾幾何時,骨頭底下就怦怦亂跳的心髒。”
沈循安不是沒見過死人,但是看着被當成商品擺出來的同類骨頭,覺得隐隐作嘔。
老友介紹了半天,見到陸淵他們還是無動于衷,啪地一聲地合上箱子,眯起眼睛,“你們到底買不買,怕不得來捉弄我的?”
他順手抓起一旁閑置的骨雕刀,意有所指地說道,“在前街那麼多年,還從來沒人敢耍我。”
沈循安硬着頭皮死撐:“我們不想做參這些東西的骨雕。”
老頭面容古怪,不解的情緒已經壓過了生氣,“我說你倆不會有毛病吧?來前街找我這個骨雕鋪,然後要一個外面都能做的骨雕?”
陸淵掃了一眼工房裡面放着的一些半成品:“我想聽您詳細介紹一下,再決定要不要做。”
雖說是半成品,但不論是風景類擺件還是人像,均是栩栩如生,明明是一件死物,卻如活着的一樣,能聽見飛瀑流下,水濺千尺的聲音,也能聽見人像的嬉笑怒罵。
——這些骨雕不是普通人能做出來的。
老頭瞪着一雙陰翳的眼睛,“你不信我,就不要在這做。”他提着骨雕刀,做出攆人的姿勢。
沈循安被他連推帶搡地怼出工房,他急得滿頭大汗,又不敢強硬與之對峙,怕把老頭撞倒,“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陸淵像是沒看見他倆的拉扯,狀似無意提及,慢聲慢調道:“如果我做一件骨雕,想參入五兩五的人骨可以麼?”
“當啷——”
骨雕刀在地上彈起又落下。
老頭還保持握着刀的姿勢,他繼續瞪着陸淵,卻止不住地開始喘着粗氣,“你在哪聽到的?”
他慌神了片刻,又強行回複鎮定,“你們是聽到小孩子玩鬧時說的東西了吧。”
陸淵臉上還帶着客氣的笑意,這時候在老頭眼裡看來,就跟一開始不是一樣的意思了。
“你聽不到麼?”在老頭狡辯之前,陸淵就笑着問道。
老頭無意識地打了個寒顫,虛張聲勢地揮着手,“我什麼也沒聽到!你們快點給我走。”
他這次聲音有點大了,隔壁房子裡面傳來了點動勁。
他們身旁一扇木門嘎吱一聲開了,一個沒紮頭發穿着白色裡衣的小女孩揉着眼睛走了出來。
“怎麼了?”她走了幾步,就看見兩個陌生人,于是又不知所措地停在了原地。
老頭摸了摸她的頭,趕緊哄她,“剛剛說話聲音大把你吵醒了吧?你繼續睡,沒事的。”
他匆匆地把小女孩送回卧房,然後輕輕地拖着腳步走了回來。
“你們到底想要什麼?”老頭這次沒着急忙慌把他們攆出去了。
陸淵雖然笑着,但壓迫感極強,“每一件骨料上都有死不瞑目的人在哭泣,你聽到了麼?”
老頭吓得擺手,他瘋狂搖頭,臉上的褶子随着他的姿勢蕩了幾下,像要掉不掉的死肉,“我可沒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那隻能請你跟我們去一趟鳳池宗了。”沈循安見他不說實話,長劍出鞘,神色緊繃。
老頭表情扭曲,他這會是真的慌了:“你們是鳳池宗的人?”
沈循安本就看他不爽,現在一看他可能在做什麼邪修所行之事,不客氣地用力把他拽起來,作勢要壓他去鳳池宗。
“我說我說!”糾結了一下,老頭頂着快被壓折的腰,想着隔壁屋還在做夢的孩子,最後還是老實交代了。
他祖上曾有人研究邪道,所謂五兩五的人骨,是指在骨雕中加入五兩代表色、受、想、行、識的人骨,再加上五錢替代貪、嗔、癡、慢、疑的人骨。
色、受、想、行、識是為五蘊,嗔、癡、慢、疑,是為五礙清淨心。
于心境開合,各有不同,五蘊是組成人之根本,而五礙則是困住人在紅塵的緣由。
“所以當時若是有人畏懼他人死後成鬼尋仇,又迷信害死的人投胎轉世報複自己,便會找我們将人的骸骨混在一座骨雕之中。”
陸淵伸出手專心地拂過雪白的骨刀,樣式奇特,溫潤如玉的刀具襯得他膚色更為蒼白。
他聲音很低,老頭卻覺得自己聽到了催命符,“好一座困住人投胎轉世的囚籠。”
沈循安手上用力,劍身又往上竄了幾寸:“所以這裡的骨雕……”
老頭臉一皺,更顯得臉上溝壑叢生了,急忙打斷他的話,“這個我真沒做過,害人的玩意呀。”
他恨不得自己能一句話說清楚,“我們祖上是做這個的,但是你們也知道這事它就缺德啊!在不少人幹這個不得善終之後,祖上就再也沒人做骨雕了。直到一百多年前,祖墳冒煙出了一位能人,到了當時仙門第一大宗九蒼城求學。”
“當時九蒼城有一位天縱奇才,他年少出名,夭矯不群,名為陸靈越。”
陸淵眼角一抖,手上骨刀發出微不可聞的斷裂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