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陵川渡的評定又上了一個台階。能将神識運用自洽,如水到魚行般自然肆意。
此人實力至少在大乘後期,甚至是渡劫期!
這是登天入道,進階半神前的最後一道坎,世間渡劫期的大能一隻手就能數過來。
跟裴映之的震驚不同,沈循安則是震撼:前輩原來這麼厲害!果然是有脾氣不好的資本,下次一定要偷師幾招。
陸淵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眉眼帶笑,語氣輕快,一手将書籍接了過來,“多謝。”
陵川渡沒什麼情緒地倚在門框上,除了目光偶然掃過他們,似乎對接下來的事情不感興趣。
幾人匆匆将桌面清出個位置,将書籍攤在上面。
陸淵打開楮皮紙制作的書籍,從印刷的時間來看已經相當有年頭了。
更叫人奇怪的,這本書名為《囿苑集》。
内容是論如何建造宮苑的,主要涵蓋了建築、花木、園林各方面的學術知識。
沈循安不解道:“這裡面為什麼會有小鏡池的描寫?這前面描寫的都是皇家囿園……”
他說着說着停了下來,眼睛越睜越大,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映入了眼簾。
[……吾引宮牆外小鏡湖水入江夏行宮内,造一方小池,夜時天星倒懸,宛若潛入水底,帝甚喜,賜名小鏡池,賞獨山玉雕一座、赤色珊瑚一對……]
沈循安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他飛快地眨着眼,嗓子發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江夏行宮不就是現在的……!”
裴映之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把沈循安的驚呼壓在喉嚨裡,他眼裡也是驚疑不定,确認外面沒有别人後,聲音壓低下來,“江夏行宮原來隻是皇家的一處行宮别院,在遷都到天都城後,才被改建成現在的帝宮了,所以那小鏡池必然是因為重建而消失了。”
“這可真是太不巧了。”陸淵道,“我們要找到可能是個死了五百多年的邪祟。”
“這樣可就對應上了。”裴映之看了眼被捂住嘴嗚嗚抗議了沈循安,這才松開手,“江夏行宮有一處摘星閣,沿着布置在宮牆内側九曲的雲梯,便可到達位于宮牆上的摘星閣。”
陸淵合上《囿苑集》,他笑了笑,“我好像知道這個邪祟的身份是什麼了。”
[妝花緞,金鳳冠。]
妝花緞千金難買,金鳳冠為貴女所戴,而她又死在皇家的行宮。
“皇室成員,死得可能是一位公主或者是身居高位的後妃。”陸淵來了點興趣,“如果能看到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冊……”
裴映之立刻否決:“不可能。這個推想過于武斷,且很可能牽扯到皇家密辛。”
陸淵還是挂着笑:“沒關系,再多死幾個人,他們大抵也就該慌了。”
笑容和煦,神色出奇的平靜,說起死人,卻好似看着草芥。
裴映之想看出對方眼裡演戲的痕迹,悚然發現他是真的不在乎。
陸淵無趣地起身,眉梢微揚,“既然如此,那便沒什麼好查的了。”他拖沓着腳步走到陵川渡身邊,想了想說道:“有點餓了,我想吃來的路上那家松子百合酥。”
陵川渡依舊一言不發點了點頭。
師兄說要接委托便接委托,師兄不想查了那便不查。
“…………”裴映之結結實實地沉默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循安,“陸淵真的是你師兄麼?”
你們看起來性格完全南轅北轍,你是怎麼能和他一路同行的??
沈循安沉思了一會,“真的不能看名冊麼?”他覺得師兄說話不中聽,也許是因為不能繼續調查而氣急了。
裴映之無奈道:“你以為這是書攤上的話本想看就看?至少也得有個合适的理由吧。”
“呃。”沈循安眼珠轉了轉,“那可以偷看麼?”
“怎麼偷看?”
“比如說第一步,先混進宮内。”
裴映之被他的話噎了一下,“你知不知道,因為太子染了瘟疫,全宮戒嚴,連皇帝之前特诏後妃省親都取消了。皇宮内雖然都是普通凡人,可你别忘了,林宗主是大胤的國師,宮内有許多對凡人無效,但是針對修真者的禁制。”
沈循安腦子靈光一現:“之前聽說太子染了瘟疫,皇帝召來天下能人異士替他看病,我能不能……”
裴映之冷酷拒絕:“不能。”
“為什麼不能?!”沈循安皺眉,“這也不行,那也不能。你好歹講講道理嘛!”
裴映之扭過頭,避開了沈循安的視線。
他知道對方沒有見過當時天都城的慘景,那根本不是瘟疫……
那是血肉橫飛的異變。
他見到人們因為驚懼而瘋狂撕扯自己臉上的羽毛,羽軸在他們臉上留下大大小小、坑坑窪窪的孔洞。
見到宮内的禁軍街頭随意斬殺變異的人,在西重山一把火燒光了前去尋求避難的人群。
見到……宮内令行禁止,所有讨論異變的人通通橫死街頭。
最後他們說這隻是一場不幸的瘟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