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的梅子豬肉,蛋黃,外加松子。松子百合酥得名于形似百合,眼前這道做的外層酥脆,内餡松軟香甜。
陸淵說他看上了來的路上的松子百合酥,他并不是故意這麼說讓裴映之下不來台,他是真的有點好奇味道。
上輩子,他瑣事一件接一件,橫行的邪祟殺之不盡。口腹之欲對他來說是一個如塵埃般大小的事情,從來沒有被他理會。
陵川渡對他縱容得很,也沒覺得在讨論嚴肅的事情時候,突然跳脫到要求吃茶點是什麼很突兀的事情。
陸淵心滿意足地嘗完後,又叫了一壺日鑄雪芽,他端起茶盞,朝陵川渡微微晃動手腕,說道:“這茶一般是進獻歲貢的,試試?”
陵川渡沒動,他似乎想把面具摘下來,但終究還是頓住。他避開陸淵的視線,“你沒有什麼想問的麼?”
陸淵輕輕一笑,頗有點沒心沒肺,“我一時還真想不起來問什麼,要不你幫我想想。”
“陸淵!”陵川渡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念出了對方的名字,他們雖坐在雅間,但周圍隻有一些木質的隔斷,中間飄着朦朦胧胧的輕紗,動靜稍微大一點就會引起别人的注意。
陵川渡抿着唇,沒有發作,他低聲像是自言自語:“你倒是跟以前不一樣了。”
陸淵聽了他的話,意味深長地問道:“那我以前是什麼樣的?”
以前的陸淵……是什麼樣的?
他的同僚會說他鳴劍抵掌,以一劍之任當萬人。他的朋友說會說他不計小節,仗義慷慨。
……他的愛慕者會說陸首座眉宇英挺深邃,處事桀骜不馴,眼神危險又勾人。
陸淵見陵川渡沒有應他,便開玩笑似得說了一句,“對不住,畢竟死了一遭。”
陵川渡呼吸變得陡然沉重,他近似哀求地打斷他:“陸淵,你不要這樣說。我不想、不能……”
視野裡浮現陸淵那張悲傷又憂慮的臉,罕見地帶着害怕的神情,因為失血過多而唇色蒼白。
被神刀不覺重創的傷口,正源源不斷湧出暗紅,陸淵他說……
他說對不起,又留你一個人。
陸淵發冷的手指痙攣着想撚去對方眼角的淚痕,卻終究無力垂下。
那雙漆黑發亮的眼睛變成死寂的灰,氣息斷絕,魂落九霄。
對不起這句話就像不詳的箴言。
陵川渡的手不自覺地在顫抖,遮掩似的想端起面前的茶盞,斟滿的熱茶一歪盡數落在他手背上。
他吃痛地手一松,茶盞當啷落回桌面。
陸淵垂眸看向陵川渡被燙出一片薄紅的手背,他歎了口氣,下意識地伸手覆了上去,不消一會,燙傷的地方恢複如初。
在陸淵眼裡,陵川渡還是那個剛來九蒼城的小師弟。
陵川渡扭過頭,讷讷說道:“我自己也可以,不用你管。”
最初在九蒼城的時候,陵川渡沒有修為,不會法術,人也無趣,在陸淵眼裡簡直一無是處。
當然在過得順風順水的年少期間,陸淵也沒把誰放在自己眼裡。
自從他把滿庭芳交給對方之後,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一個小尾巴。
這個師弟平日裡也不說話,隻會拿一雙木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鐵灰色的雙眸在瘦削的臉上顯得大得驚人。
臉上沒挂幾兩肉,皺巴巴得,像隻小猴子。
陸淵幾次想扔下他,但是又怕這小子轉頭向師尊告狀,便想個歪招,把人叫去九蒼城鮮有人至的竹林,丢給他一個劍譜,叫他好好練,向他保證練會了就帶他下山一起曆練。
這本劍譜對陸淵來說簡單得如同喝水吃飯,但是對于沒有人教的初學者來說難于登天。
陸淵深覺自己不費吹灰之力,擺脫了對方。他自己明目張膽地抛下對方,一個人下山跟三兩好友瞎混。
直到玩了幾天之後,這些人開始喝酒取樂的時候,陸淵才告辭,他對此不感興趣,因為醉酒手抖,這樣他就拿不穩刀了。
他一個人溜溜達達地回了九蒼城,突然想到之前他囑托陵川渡練習劍譜的事情。
随即他又覺得自己想法可笑得很,陵川渡又不是呆子,這個劍譜稍微上手片刻,就能察覺到不是給初學者學的,怎麼可能有人會那麼傻,這樣都不放棄呢?
陸淵往自己住處走了幾步,黑沉沉的眸子往竹林方向望去。
明月高懸,他鬼使神差地轉了方向。
竹林被夜風吹得發出沙沙的聲響,沒有人的聲音。
陸淵暗罵一句自己有病,卻又無意識地松了口氣。
他恹恹地搓了一把臉,就準備離開。竹林中風向陡然一變,劍嘯之音撕破夜障。
陸淵蓦然睜大眼睛,他猛地朝竹林深處一頭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