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處有個人,陸淵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借着月光看清對方。
是陵川渡。
除了笨手笨腳地讓陵川渡自己身上多幾道練劍的劃傷外,劍法依舊生澀蹩腳。
他們的目光隔着幾根竹子的距離交彙,明明隻是很近的距離,明明分别隻是兩三天的事情,也許是對方的臉過于沉寂,陵川渡仰着臉望着他,像一副隽永的畫卷,陸淵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陵川渡的目光沒有蘊藏着因為練習很久的不耐煩,也沒有意識到自己被抛下的怒不可遏。
他的目光隻是在說,你看,我按照我們的約定在這裡乖乖練習了。
陸淵認命地送出一道氣勁,輕柔地撫過對方的傷口。
傷口急速地愈合,不可避免地帶來了痛癢感,陵川渡難耐地蹭了蹭臉上的傷口。
“别碰。”陸淵捏起對方的下颌,仔細地看了看他臉上的情況,确保對方臉上沒有留疤後,有點心虛地說道:“晚上視線不好,不要再練了。”
陵川渡固執地掙脫開來,“我想早點跟師兄一起下山。”
陸淵吓唬對方:“太晚了,該休息了,否則你就長不高了。”
他比陵川渡虛長兩歲,但是在少年期這個年齡段,身量就可以差很多了。
陵川渡像是在天人交戰,最後下定決心:“長不高就長不高,反正我要練會這套劍法。”
陸淵一時說不出來話,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憋屈感,他頭疼地捏了捏鼻梁,“我明天親自教你好不好,保證你很快就學會了。”
他那麼一說,陵川渡默默地把劍柄調轉方向遞給他。
陸淵準備接過的時候才發現陵川渡手抖得厲害。
他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刻接住,長劍在陵川渡手中铮然落地。
陸淵這才意識到對方早就脫力了。
“你也忒缺德了。”很久之後,作為仙盟同僚的林绛雪不知道在哪聽到了這件事,她進行了尖銳的評價。“陵川渡現在對你這不冷不熱的态度,你應得的,人家小時候多乖啊。”
陸淵忽視了林绛雪指責的目光,雙手抱臂,臉皮很厚地說:“你不看看現在,都是誰在忍誰?”
林绛雪沒敢繼續點評,因為陵川渡走了過來,已經面無表情地把一張紙拍在陸淵胸前,“我不同意你這個計劃,太危險,也太激進。”
陸淵吊兒郎當地把陵川渡的手推開,“兵貴神速,以疾掩遲。按你的計劃,湯圓都能生完崽了。”
湯圓是他養的貓,剛剛懷孕沒多久。
林绛雪同手同腳地溜走,内心在小聲嘀咕,惡人自有惡人磨。她一時也不知道這倆人到底誰更能忍。
陵川渡一字一頓:“不行。”
陸淵磨着牙,“行行行,那湯圓要是在行動的時候生崽了怎麼辦,她是第一次……”
陵川渡眼角一跳:“陸淵!”
“好好好。”陸淵捂住耳朵,“别那麼大聲,我要聾了。”
陸淵習慣了照顧對方,也習慣了退讓。
也許是可憐陵川渡年幼失恃,或者是别的他不知道的情感,他習慣了适度的忍讓對方。
陵川渡臉色鐵青,當時他看到傳到手的白紙黑字,隻覺得頭暈目眩,幾乎是立刻趕了過來,差點以為自己錯過了,“你孤身前往,是不是想去一個人送死。”
他有的話不知道站在什麼身份說,隻能無措地扶住額頭,不知不覺中聲調裡帶着鼻音,“你知不知道,這樣……”
……會讓我很害怕啊。
“我沒有。”陸淵心中瘋狂喊冤,他突然背上個送死的黑鍋,這也太沉重了,“百目蛛雖然銅筋鐵骨,但是我隻是想給不覺磨個刀而已。”
“百丈崖下的百目蛛數量多少,你調查過麼?”陵川渡越說越快,“百丈崖是不是隻有這一種邪祟,你查過麼?仙盟遞來的書函說可能存在異變種你知道麼?”
“我知道啊,但是師弟,我已經是煉虛境了。”陸淵聲音越說越小,不時地瞟幾眼陵川渡。
陵川渡沒理他,他大步走了出去,陸淵的态度讓他顯得無理取鬧似的,這裡一刻他都不想待了。
陸淵喊他的聲音被抛在身後,他隻能聽見有什麼東西在胸口急促地跳躍起來,聲音大得驚人。
他笨拙地按着自己胸口,仿佛那樣,胸腔裡的東西就不會亂跳了。
太沖動了。
他心裡焦幹如同野火過境,但手心卻出了薄汗。
也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