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上位者,在粉飾太平後,他需要一個外人,假裝不小心發現當年的真相,來掩蓋他自己的所作所為。
“這麼看來,天都城早就變天了。”陸淵一把撩起雅座的垂幔,朝陵川渡歪了歪頭,示意對方跟上,“我們得想個辦法進宮,一探究竟。”
這片大陸上的修真者和皇室彼此之間保持着默契的尊重。
修真者不會插手普通人的朝代更疊,以免忤逆天道,受到天罰。而皇室也将修真者放在自己管轄的範圍之外。
這導緻在十年前的天都城内,沒有一處仙門在此落足,離得最近的修真者是城外西重山上佛修。
在被權利侵蝕的皇族人看來,這是群隻知道吃齋念佛,對外界之事并不關心的和尚。
但最後也不免落得個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的下場。
陸淵想起來什麼,将面具遞還給陵川渡,他眸色發沉,有些猶豫還是問道:“剛剛你說要為我奪舍,如果我不阻止你,你會去殺人麼?”
“……”陵川渡沒有回答,灰色的瞳孔緊縮一瞬便恢複平靜,他垂眼避開了陸淵的視線。
兩人之間氣氛變得凝重,陵川渡默默帶上面具,咧嘴獰笑的面具像在嘲笑陸淵的天真。
他是真的會那麼做!
陸淵被陵川渡的冷漠莫名刺痛了。
于他而言,他的生死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短暫的夢境,同陵川渡的過往恍如昨日一般。
此刻他終于切實地意識到,他已經死了一百多年了。
他也終于接受,在自己缺席的百餘年裡,陵川渡已經變成了他不再熟悉的樣子。
系統在他複生時說的每一句話,此時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徘徊在他耳邊。
[百域魔疆的共主陵川渡,屠村殺人無惡不作。你生前可謂是正道魁首,真不想鏟除這種惡人,還人間一片安甯嗎?]
這個話題沒法繼續往下問了,陸淵沒什麼情緒地轉身離開。
他表面看起來很冷靜,但内心顯然沒有收拾好混亂的思緒。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着,陵川渡也看出來他的心不在焉,因為陸淵走得漫無目的,像是要朝一個沒有目的地的方向走着。
穿街走巷,直到走得人迹罕至,他還沒有停住腳步。
“走路看着點!”一道粗犷的聲音不爽響起,發聲的是一位壯漢,他正扛着一把被布裹着的寬刀。
陸淵唇角緊抿,後知後覺地撿起對方被碰掉的東西。
他目光停留在物件上的時間過久,壯漢一把奪了過去,惡聲惡氣地警告:“别亂碰!搞壞了你可賠不起。”
陸淵沒有理會對方糟糕的态度:“龍紋祥雲,日晷星鬥,這是欽天監的東西?”
“呦,你小子挺識貨嘛。”壯漢顯擺似地抛了抛令牌,突然鼻頭聳動湊近聞了聞,“怪不得,原來同是求道之人啊。”
陸淵這才有了些許反應,身形後退避開了對方的靠近。
壯漢不以為意地瞅着陸淵兩人,他基本感受不到這兩個人的靈力流動,要不是鼻子好,能嗅出凡人身上特有的、沒有築基過的味道,他都要以為面前隻是兩個普通人。
“你們也是想要陸靈越的那副遺作才來的天都城?”他看到了什麼笑話似的。
兩個看起來剛剛築基的人還想來這龍潭虎穴裡争一争,不自量力!
當面聽到自己的東西被稱為遺作,陸淵倒是還沒體驗過這種奇怪又荒誕的經曆。
“不過你們也就想想了。”壯漢本不想跟他們多廢話,但還是沒忍住炫耀起來,“欽天監可是要篩選的,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宮的。免得什麼阿貓阿狗都混進去了。”
他意有所指地瞥着陸淵,發出得意鄙夷的笑聲。
陸淵濃密修長的眉毛瞬間擰起,他感受到陵川渡的靈力突然隐晦地暴起,想都沒想将手搭在陵川渡的肩頭,安撫似得拍了拍他。
想着之前陵川渡的暴言,他現在肯定不能讓陵川渡當着他的面殺人。
陸淵看起來很是溫和無害地朝壯漢笑了笑,如果壯漢是個能讀懂眼神的人,就知道陸淵的眼裡寫滿四個字:還不快滾。
可惜他是個沒有眼力見的人。
壯漢雖然遲鈍,但是陵川渡的動作他收入眼底,他誤會了陵川渡的意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怎麼了,就憑你還想搶我的東西,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
聽到這話,陸淵終于正眼看了一下他,半晌他還是那副人畜無害的表情,微微一笑:“抱歉,所以你是?”
估計從來沒有被人如此無視過,壯漢瞪大了一雙牛眼,“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風從閣郭海!論起輩分,說不定我還是你們師爺爺輩的,還不過來磕個頭行個禮。”
說完就洋洋得意地等着看對面倆小輩驚慌失措的表情。
陸淵:“……”
他這會是帶了一些真情實意的疑惑,偏頭問陵川渡,“是因為我失憶了,所以不記得這号人麼?”
不怪他,怪就怪對方實在是太自信,讓他開始懷疑自己。
陵川渡暴起的靈力依舊躁動不安,他比陸淵幹脆多了,陰沉地吐出一個字:“滾。”
“好無禮的小兒!”郭海氣得張大嘴巴,“那我就替你們師父好好教育一下,什麼叫尊師重道!”
陵川渡躲也未躲,就靜靜看着對方将那口寬刀卸下,朝他的頭劈下。
說着滿嘴師德,下手卻毫不含糊。
他蓦然伸出指尖,看似緩慢實則遊刃有餘的接住了刀刃。
然後就是可怕的碎裂聲。
郭海眼睜睜地看着他那邊吹毛斷發、削鐵如泥的寶刀碎成一堆破鐵。
恐懼的戰栗甚至還沒傳到他的大腦,他就被氣勁掀翻砸飛幾尺遠,倒在地上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