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大荒嶺的崎岖山徑上,滿身血污的少年背着一個幼童,走得一瘸一拐。
本次曆練提前籌劃過路線,每個地點停留的時間有限,殷回之不願耽擱,隻能負傷抓緊往回趕。
行進間,有亮光忽閃,随後穿梭林間的弟子發現了他們:“那是不是殷回之!”
“好像是!他背上的是昭陽峰的小師弟清河吧?”
殷回之也看清了他們的臉,是十方峰派出的兩位督陪弟子。
他們很快湊到一起,殷回之朝幾個熟面孔匆匆颔首示意,傷腿終于支撐不住,單膝跪倒在地。
督陪驚呼了一聲,上手要去扶他,被殷回之阻止:“先帶清河回去療傷。”
督陪探了一下那名叫清河的小弟子的靈脈,連忙将人轉移到了另一個少年背上。
督陪起身時掃了一眼殷回之的血呼刺啦的膝蓋,不由問:“你還能走嗎……要不我背你?”
殷回之擺了擺手:“不用,多謝師……多謝了。”他把到嘴的師弟咽了回去。
觀瀾宗以實力為尊,内外門皆有一個首席大弟子,修為最高者居,不論入門早晚,皆稱師兄,其餘弟子才按入門時間囫囵稱個師兄弟。
這兩個十方峰督陪與他一樣,都是親傳弟子,晚他一屆入門,修為卻高出他不知多少,他這聲“師弟”敢叫,沒人樂意聽。
殷回之用木棍撐直腰杆,綴在他們身後慢慢往回走。
這個時候周身的疼痛才真正竄進四肢百骸。
回到駐營地,另外兩人先将清河帶回了帳篷療傷休整,殷回之則是回去向領隊複命。
駐地中央,新弟子們圍成圈,個個背脊緊繃,沉默不言,不知道是誰先轉了頭發現了他,随後一張張年輕稚氣的面龐都扭頭看了過來。
“師兄!”
一身淺紫色弟子服的少女轉瞬從人群最後沖出來,三兩步跑到他面前,看見他滿身的傷時,一雙杏仁大眼幾乎頃刻間就滾下淚來。
少女叫符回依,是凝霧峰的女弟子,亦是他們這一屆年紀最小的師妹,尚在牙牙學語便被凝霧峰峰主帶回了宗門,天資傲人。
也是親傳弟子中唯一一個堅持要叫他師兄的。
殷回之心軟了半截,撫了撫她的頭頂,輕聲安慰:“沒事,沒事,别哭,我沒事。”
符回依抖着手去探了一下他的靈脈,頓時哭得更厲害了:“哪裡沒事啊!”
她哭得大聲,清秀小臉皺成一團,小弟子們探頭探腦看個不停,又不敢作聲。
殷回之哭笑不得,原地甩了甩胳膊:“諾,你看,真的沒事。”
他拍了拍符回依的肩膀,溫聲哄道:“好了,真的沒事,師弟師妹們還看着你呢,丢不丢人?”
符回依這才梗着脖子把眼淚憋住了,深吸幾口氣,轉身對身後人群中央的少年冷道:“褚回铮,現在你看見了?殷師兄是為了找清河師弟才離隊的。”
被叫做褚回铮的少年從她沖出去的那一刻就跟了出來,看見她哭泣落淚,臉色早就很不好看,幾乎要把殷回之身上的傷盯出洞來。
現在被她指名道姓地指責,陰陽怪氣道:“跟清河一道回來就能證明他是去找人了?人可是十方峰的師弟背回來的,誰知道他是去幹了什麼?”
“褚回铮,你别太過分!”符回依被他故意刁難的話惹得惱火,那張典型的江南美人臉難得迸現出怒意。
褚回铮很惱火:“我過分?他身為督陪師兄,昨日缺席臨時集議在先,今日不報離隊在後,你看看他哪裡還有内峰親傳弟子的樣子!”
他視線下掃,掠過殷回之空蕩蕩的腰間,嘲諷更甚:“好得很,劍也弄丢了,接下來是不是還要編自己在山裡遇到了兇猛野怪,大戰了一場。”
佩劍于劍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是問劍峰這樣的劍道聖地,嚴格要求弟子劍不離身,曆代親傳弟子更是個個視劍如命。
褚回铮說出這句話,就是故意當着一衆小弟子的面羞辱他。
殷回之無視了他的諷語,平靜道:“我沒有擅離職守,是隊内有弟子久久不歸,昭陽峰弟子向我求助,我才去尋。”
褚回铮卻不信:“既是昭陽峰弟子,怎麼會先去找你問劍峰殷回之?我們都是今晨才發現異況。”
殷回之淡淡道:“那你該問你峰内弟子,而不是我。”
褚回铮被他噎了一下,語氣不好道:“就算你真的是去找人了,那缺席集議總該是事實。”
“如果你說的臨時集議是昨夜那場,确實是事實,”殷回之直視他,“隻是我也很奇怪,為什麼沒有人通知我。”
不僅沒有通知,還提前找理由将他支走了,等他回來,駐地隻剩下陸續進帳歇息的小弟子們。
他問起來,大家才吞吞吐吐、神色尴尬地說其他師兄師姐都一起走了。
符回依聽到這,一下子就有了猜測,畢竟這種事褚回铮以前在宗内可沒少幹。
她難以置信地盯着褚回铮,拔高了語氣:“我昨日要去找殷師兄,你攔着我說你已經通知過他了。褚回铮,我以為你至少會在這種場合收斂一點。”
“我沒有——”褚回铮臉色徹底黑下來,咬牙切齒地瞪着殷回之:“你胡說八道推卸什麼,我明明提前讓回兆去通知你了!”
“回兆師兄嗎,”殷回之語氣冷淡,“他昨日傍晚确實找到我,不過他是命我去山中回收宗門插旗,并未提及集議。”
褚回铮盯着他看了許久,忽地掏出傳訊符,用靈力在上面寫了幾行字,随即重重朝山中甩了出去。
幾息後,又一張傳訊符飛了回來。
心虛似地,它在空中滞留了幾秒,才飛回褚回铮手裡。
這張傳訊符是誰回的不言而喻,褚回铮匆匆看完,表情像吃了一百隻蒼蠅。
符回依徹底看明白了,她抱臂看着褚回铮,冷冷道:“我看大師兄就該晚些閉關的,否則亂七八糟的人當了領隊,就是容易出亂子。”
褚回铮身為宗主之子,身份千尊萬貴,脾氣也差得明明白白,要是别人敢當着他的面說他是“亂七八糟的人”,他早就拔劍相對了。
但他此刻隻是咬緊下颌,看向符回依的眼睛裡除了憤怒,還有點委屈:“又不是我使的壞,我怎麼會知道回兆這麼混賬?!”
符回依卻道:“回兆一向崇拜你這個師兄,你若不曾處處刁難殷師兄,他也不會有樣學樣。”
褚回铮終于臉色陰沉地閉上了嘴。
這些話,這些年殷回之早就聽倦了,他上前一步,對褚回铮道:“事情既已明了,失蹤弟子也已找回,我先去找醫師了——之後的曆練也煩請師兄替我告上傷假,我就不去了。”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