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回铮和符回依同時喊住了他。
殷回之轉過身,等待他們的下文。
符回依說的是:“我陪你一起。”
褚回铮說的卻是:“殷回之,還有一個弟子沒找到。”
直至此刻,殷回之的情緒才真正有了波動,他擰起眉毛:“什麼意思?”
“昨日集議結束後大家都各自回帳休息了,今日清晨清點人數,才發現少了兩個小弟子……還有你。”褚回铮眉間隐有焦躁郁色。
殷回之沉聲問:“一個是清河,另一個是誰?”
褚回铮的:“跟清河同帳的小弟子,叫力馳——那臭小子最好隻是圖新鮮溜出去玩了,沒走太遠。”
殷回之心下一墜,沉聲道:“糟了。”
褚回铮皺眉:“什麼糟了?”
殷回之快速道:“就是他告訴我清河遲遲未歸,我上山前還囑咐他留在隊裡不要亂跑——他恐怕不是今早才溜出去的,而是昨夜去找清河,失蹤一整晚了。”
褚回铮臉色僵滞了一瞬,這次直接扔出了一枚傳音符,快速朝那頭的人問:“怎麼樣,人找到沒?”
“回禀師兄,尚未。”
“探靈儀呢?”
“大荒嶺内靈力源太多太雜,探不出結果。”
“該死的……”褚回铮喃喃低罵,他扭頭看了一眼殷回之,厲聲道,“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訴我。”
殷回之略過涉及謝淩的部分,把昨夜的經曆粗略陳述了一番,褚回铮的表情越來越緊繃。
他焦躁道:“怎麼可能,大荒嶺不是沒有高階妖獸嗎?我們出發之前派人做過清檢。”
但殷回之的目光毫無作假,褚回铮終于明白事态的嚴重性。
他的視線再度落到殷回之空蕩蕩的腰間,用陳述的語氣道:“你的劍也是跟蟒妖對打弄丢的。”
殷回之輕輕“嗯”了聲。
褚回铮終于不再糾纏他,轉而焦頭爛額地向自己的手下傳達命令、加大搜尋範圍。
天色徹底大亮,殷回之還惦念着那個救了自己的家夥,打算支開符回依獨自去找醫師,奈何拗不過她,最終還是由她和一個小弟子扶着一同去了。
殷回之忽覺腦袋陣陣發沉,他沒有當回事,自顧自往前走。
終于在帳篷門口站定,鋪天蓋地的疲憊與暈眩一起襲來,殷回之的眼前瞬間黑了下去,隻剩下耳邊嘈雜驚呼仍能感知。
栽下的一瞬間,殷回之想,自己這下恐怕要背信棄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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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這樣帶隊的。”宗主褚如棋的聲音并不大,但卻随着浩蕩的微壓震到每一個人身上。
褚回铮跪在地上,頭壓得很低,額前沁出了微汗,一掃半日前盛氣淩人的模樣。
褚如棋掃了一眼被人攙着站在一側的殷回之,殷回之已洗淨血污,換上了幹淨衣裳,隻是那張蒼白瘦削的臉上還是帶着抹不去的疲倦,眉眼沉如墨玉,像一幅既雅且清的舊水墨畫卷。
再轉回頭訓斥褚回铮時,褚如棋的語氣更冷:“本峰的弟子出事,不見你去尋,還胡生事端!”
褚回铮被罵得牙關咬緊,也沒發出任何反駁。他們二人雖是親父子,卻還不如宗内諸峰峰主和愛徒親近,褚如棋教子極為嚴厲,褚回铮在他面前總是三分敬七分怕。
他身後兩個昭陽峰督陪亦不敢出聲觸褚如棋的黴頭,倒是另外一個來自凝霧峰的督陪弟子小聲求情:“宗主,褚師兄也是不知情,況且褚師兄一知曉此事,便命我等去尋那兩位弟子了……”
褚如棋那張剛正不阿的臉上浮現出一宗之主的厲色來:“那你們尋到了麼?”
衆人頓時噤若寒蟬,面色不佳。
下山試煉前,觀瀾宗給每個内門新弟子都發了一枚傳送符牌,弟子在試煉途中遇到危險,用靈力震碎符牌,便能直接傳送回宗門,但同時也意味着放棄了成為各峰峰主親傳弟子的資格。
所以曆練中,大多數内門弟子遇到難以解決的困難都甯願先磨着,不到萬不得已時不會使用。
而現在,那個叫力馳的失蹤弟子已經消失超過兩日,符牌遺落在山中,依舊完好無損。
“隻怕這孩子已經……”松玉峰峰主折扇掩唇,壓低聲音輕歎。
其餘的峰主們沒有說話,氣氛一時凝重,尤其是烈焰峰峰主,面色更是壓抑。
力馳算不得這幫新弟子裡面最優秀的,但也算得天資尚佳,而且是較為少見的體修之才,之前他們幾個一起讨論自己最想要的弟子時,烈焰峰峰主便表達過自己對力馳很中意。
誰料出了這種事。
“好了,”褚如棋打斷了這沉重的氛圍,他作為宗主,跟自然不能跟峰主們一起哀歎惋惜,冷聲下令:“你們幾個督陪弟子,除了殷回之,半月後自行去善惡堂領罰。現在跟着搜尋隊伍繼續去找,把大荒嶺翻遍也要找到人。”
“是。”“遵命。”
殷回之正要随他們一道,卻被褚如棋叫住,隻好停下腳步行禮:“宗主。”
“不必多禮,”褚如棋神情緩和不少,“手遞過來,給本座瞧瞧。”
殷回之把手遞上,褚如棋探了探他的靈脈。
“外傷極重,靈脈微損。”褚如棋慢慢說完,又從納戒裡取出一支細口青瓶交到殷回之手心,道,“這是固脈丹。”
殷回之微怔:“謝謝宗主。”
褚如棋撫了撫他的肩,和藹道:“靈隐經年閉關,對你确實少了些關心。”
殷回之搖頭:“師尊醉心劍道,是為了宗門和整個修真界的和平,弟子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況且師尊每回出關都會問詢指點弟子修行,是弟子資質愚鈍,才遲遲沒有長進。”
褚如棋那張素來闆正的臉上也忍不住浮現出一絲笑意:“你是個好孩子,不要妄自菲薄……回铮性格跋扈慣了,我會教訓他,你心性寬厚,别同他計較。”
殷回之默然一息,極輕地點了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