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殷回之說了一半,又停住。
謝淩再次蹙眉。
殷回之默了默,繼續道:“我想吃東西。”
謝淩:“……”
“我趕了三天三夜的路,上一回吃東西還是昨晚,現在餓得——”
謝淩沉着臉把腰間錢袋扯下來,塞進他手裡打斷他:“去吃,閉嘴。”
謝淩隻覺得殷回之的言行舉止突然變蠢了一大截,怎麼看怎麼礙眼,想眼不見為淨。
他并不知曉,此刻殷回之腦海裡劃過了好幾個想法。
甚至膽大包天地降低了對他危險性的評估,重新将他放在了“可觀察試探”的席位上。
-
在客棧休整了一夜,殷回之疲于奔波的身體恢複了力氣。
經年累月的規律作息讓他一大早就醒了,他喚來清水洗了漱,看向牆壁。
一牆之隔的另一間房裡,住的是謝淩。
那邊還沒有動靜,看來人沒醒。
殷回之腦中閃過一瞬就此離開的念頭,但很快就被他直接掐滅。
他毫不懷疑自己前腳離開,後腳謝淩就會出現在他前面。
與其瞎折騰,不如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殷回之關門退回房内,一邊計劃去找歐陽昳,一邊準備等謝淩起來吃早飯。
半個時辰過去,隔壁還是沒有動靜,殷回之隻好自己先喚了早餐。
房内書架上擺着幾本民間時興的話本,他随手抽出一本,坐在案邊讀了起來。
大都是些男歡女愛的故事,放在以往,殷回之不會主動去看。
但眼下他等謝淩等得實在無聊,竟也慢慢讀了下去,從中品出了幾分趣味來。
見謝淩還沒有要醒的意思,殷回之又抽了一本新的,翻開第一頁就意外地瞪大了眼。
與上一本盡是虛構的故事不同,這本書叫《修真含情轶事錄》,第一個故事主角便是殷回之無比熟悉的名字。
——季回雪。
受書名指引,他原本猜測這是哪個仰慕季回雪的姑娘寫的思慕之言,但往後讀了幾段,才發現不太對勁。
故事的另一個主角,是問劍峰峰主、靈隐真人,江如谂。
一開始,情節還不算誇張:江如谂對剛拜入自己門下的小弟子關愛有加、傾囊相授。
随着時間流逝,季回雪逐漸長成了清絕出塵的俊俏少年,師徒二人朝夕相處,江如谂逐漸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
靈隐真人因自己對親手養大的徒兒生出旖念而深受道德折磨,道心逐漸不穩。他知道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害了季回雪,于是開始長期閉關,減少和季回雪的接觸。
然而當季回雪遇到危險時,他終究是無法熟視無睹。
生死危難間,二人袒露心意,江如谂才知道,原來他的徒兒亦心悅于他。
可觀瀾宗主不認可兩人的感情,于是他們最後離開了觀瀾宗,成了一對閑雲野鶴的神仙眷侶。
殷回之:“………………”
若說這東西在胡說八道吧,它能把靈隐真人每次閉關的時間說得大差不差。
若說它寫實吧,它把江如谂勾勒成了一個内心豐富、柔腸百結的情種,把季回雪勾勒成了一個可以為情抛棄大道的人。
殷回之揉了揉眉心,決定以後還是少讀這種東西。
太傷精神。
“笃笃笃——”
門扉輕響,殷回之迅速将手中的《修真含情轶事錄》翻到了後面,才道:“進。”
雖然他現在已經被逐出師門,但讓人知道他在看江如谂和季回雪的……這種故事,還是太考驗臉皮了。
房門被推開,進來的人果真是謝淩。
謝淩瞥了他一眼,打了個哈欠,慢吞吞道:“還不錯,這次沒跑。”
說這話時,他的眉無意識微蹙着,眼睛有點泛紅,眼下的淡青在雪白的皮膚上很明顯,一副沒睡夠的模樣。
分明比我晚起了整整一個半時辰,怎麼還疲憊成這樣,殷回之在心裡嘀咕。
謝淩一擡眼便看見他遊離的目光:“又在編排我?”
殷回之矢口否認:“沒有。”
謝淩懶得拆穿他,打了個哈欠,走到他面前,抽出了他手裡的話本,掃了一眼,神情微妙地頓住。
殷回之泰然自若地解釋:“你起得太晚了,我等得無聊,便從那取了本雜書看。”
見謝淩還是沉默,他有些不解地走近:“怎麼——”
他看清上面的字,先是滞聲,然後從頭燒到了腳跟。
謝淩修長指節捏着的那一頁上,他的名字正和季回雪的名字膠合在一起。
【 “季回雪”将“殷回之”壓在身下,二人吐息糾纏,帳外燭影搖紅。
不知過了多久,“殷回之”從覆滅般的潮湧中洩出一聲哭喊:
“師、師兄,不成了……”】
殷回之:“…………………………”
他想說點什麼,但是腦袋發懵,舌頭也僵了。
謝淩已經緩過神來,睨着他燒紅的臉和脖頸,神情裡帶着殷回之看不懂的複雜:“你喜歡看這個?”
他的眼裡慢慢浮現出迷惑:“你怎麼會……喜歡這種東西?”
殷回之心頭湧上一陣絕望,耳朵紅得幾乎要滴血,試圖解釋:“我、不知道裡面是這個、我不喜歡。”
謝淩沉默兩秒:“我想也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