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回之幾乎被他氣笑了。
一個能随手掏出“魇”,能吸人“精氣”的魔修,自稱“築基期的廢物”?
殷回之心說:騙鬼呢。
可就算知道謝淩是在騙他,他也沒辦法。
他暗自打定主意,要借這次機會,撬開謝淩身上的硬殼,挖出對方的秘密。
謝淩看起來對這座神殿也不是很熟悉,沿着殿牆慢慢踱了一圈,最後停駐在了巨大的神像之下。
殷回之仰頭看着神像,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
“咔哒——”蒼白的手落在了佛像膝下的神燈上,重重一擰。
殷回之離神像有一段距離,因此能直觀看清神像的臉,謝淩擰下神燈的一瞬,神像的眼珠似乎動了一下。
他剛要叫謝淩的名字,就被一種悚然感席卷了全身。
——神像的眼珠真的轉動了,并且無聲地朝向膝下的謝淩。
它的臉一瞬間變幻不息,似哭似笑、非喜非悲,最後突然定格在了一個哭臉上。
糟了。
殷回之:“謝淩!”
然而佛像懸在空中的大手比他的聲音更快,徑直朝着膝邊的謝淩重重拍下!
謝淩後知後覺地擡首看去,卻一動未動。
殷回之腦中繃着的弦驟然斷裂,行動快于思考,下一瞬,他已瞬移到了謝淩身邊——
謝淩平靜的眼眸随着他的出現波瀾乍現,似是要說什麼。
然而殷回之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用力将他撲開了。
“砰隆!”
巨手墜地,将地面震出道道裂紋,殷回之和謝淩滾做一團,兩人身上都撞得生疼,堪堪躲開了這一擊。
謝淩:“你——”
沒等謝淩把話說完,他便要扯人起身,躲開再度追來的巨手。
然而謝淩反手拽住了他,不僅沒跟他走,還把他也摁在了原地。
神像的巨掌以破風之勢拍來,殷回之以為自己就要被謝淩拉着交待在這。
可堪堪要砸到他們頭頂時,神像卻停了下來。
謝淩手上勾着一條不知從哪摸出來的劍穗,灰藍配色。
神像的視線也落在這根穗子上,那張詭異的哭臉再度變化,露出了一個近似疑惑的表情。
殷回之隻瞧了一眼,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這東西是歐陽氏的舊物,十有八九是謝淩從歐陽昳身上偷的,神像沒有心智,感應到歐陽昳的氣息,便分不清闖入者究竟是不是外人了。
所以他剛剛根本沒必要……
“轟隆隆……”神像收回了手,又恢複成最初那個悲喜難辨的模樣,而它身後的石牆朝兩側緩緩分開,露出來一個方形的洞口。
殷回之穩了穩呼吸,若無其事地邁步:“門開了,走吧。”
謝淩卻沒打算這麼輕易放過他,拽住他的後領,似笑非笑道:“這次怎麼不刨根問底了?”
殷回之故意裝傻:“問什麼?”
謝淩:“……”
“沒什麼,”謝淩收回目光,把穗子抛起又接住,“隻是今天才知道,還有人這麼關心我的死活——就是這關心有點廢骨頭。”
殷回之被他臊得耳根發燙,羞恥中帶着一點來源不清的氣惱,一言不發鑽進了石洞。
謝淩跟上,石洞在他們身後重新閉合。
——如殷回之所料,這裡的每一步都沒有回頭路。
石洞曲折迂回,看不見盡頭也難方向,還有不知道從哪吹來的陣陣陰風。
殷回之和謝淩默契地一前一後,留意着情況,沿着石道前進。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面前出現了兩個大小、形狀都一模一樣的洞口。
“謝淩,你還能分清我們現在的朝向嗎?”殷回之低聲問。
謝淩“唔”了聲,似乎是随便揀了個順嘴的方向:“東吧。”
殷回之側頭看去,四目相對,謝淩對他微微歪了下頭,似乎在問他:你又想說什麼?
殷回之唇角浮現一點弧度:“我也覺得。”
他一路除了觀察,也在順便留意每次拐彎的方向,單從這點算,他們此刻面朝的方向應該是北。
但每次拐彎後的一截石道,并不完全是直的。
隻是因為拐彎的次數極多、每段石道都不算長,一眼就能望到頭,所以這點極易被人忽略,他也險些被騙過。
算上每節石道偏離的弧度,他們此刻的朝向應該為東。
富霖山北為崖,東為海,西為陸,南為城。
而眼前的兩個洞口,一個有陣陣微風,似乎他們入洞時的微風就是源于此;另一個洞口則毫無動靜。
殷回之:“走哪邊?”
謝淩笑了聲,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問我?”
殷回之看了他兩秒,反問:“難道你要聽我的?”
謝淩懶洋洋道:“不然呢。”
殷回之指着右邊自帶冷風的洞口,作決定:“那我們走這邊。”
謝淩一點猶豫的意思都沒有,爽快道:“行。”
說完,他便率先朝殷回之指的洞口走去,剛要邁進去,就被殷回之死拽着袖子拉了回來。
謝淩轉身,像在面對一個無理取鬧的兒童:“又怎麼了?”
殷回之拉着他進了另一個洞口,悶聲道:“走這邊。”
耳畔傳來謝淩的輕笑聲,殷回之步子頓時邁得更快了。
這次他們來到了一個類似祭壇的地方。
地面方正,石頂被造成了弧形,大約是取自古時的“天圓地方”之意。
除了他們進入的一側隻有兩扇拱門,剩下的三面牆上都各有三扇拱門,中央一個巨大的祭台,以石磚砌成。
“哧——”
殷回之手裡的光毫無預兆地潰散,似乎是受到了祭壇内某種力量的幹擾,他的法術被破散了。
他立刻轉身,伸手去探謝淩的存在,卻撈了個空。
他又低低念了一次照明術口訣,沒有成功。
“謝淩?”
無人應聲。
殷回之隻好繃緊齒關,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幾步。
嘴突然被一隻手捂住,殷回之雙眸猝然睜大,屏住呼吸向後肘擊,那人卻似乎并未受到祭壇的限制,輕而易舉地用法術制住了他、封了他的五感。
雙手被某種柔軟的東西緊緊收縛在背後,殷回之口不能言目不能視,卻無比清晰地分辨出了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