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逸鈞依舊保持冷靜,悄悄瞟了眼綠衣人。
綠衣人仍在看書,仿佛沒聽見這聲話,可這句“台兄”喚的也不一定是掌櫃。
掌櫃并不介意,殷勤道:“給我看看,我做酒生意做了三十多年,什麼酒沒品過,什麼酒沒見過。”
何逸鈞把掬在臂上的衣服展開,捧在腹前。
掌櫃謹慎地接近衣服,彎身嗅了嗅,直起脊背道:“跟京師的酒肖似,沒猜錯的話,是邺陽的地區産酒。”
何逸鈞又問:“敢問酒中是否有毒?”
另一旁的良霖抿住唇畔,在口中沖出一口戾氣,發出細弱的怪聲。
掌櫃身子往右側徐徐移動一步,刻意擋住何逸鈞瞟向綠衣人的視線,讓何逸鈞看不見綠衣人,佯作無事,答道:
“酒中确實添了東西,但不至于有毒,有毒,你捧着它也不會捧得那麼輕松,添的東西應該是能讓人昏迷的,我剛聞着有些暈,聞久了,恐怕會倒地不起。”
掌櫃越往後說,新來的三人越發覺他不是一般的掌櫃。
良霖緊蹙眉心,攸夢原本渙散無神的目光堪堪凝了起來,不約而同地幫何逸鈞觀察不可捉摸的綠衣人。
綠衣人仿佛對書中内容頗感興趣,坐姿端正,不眨眼睫,将自己置身事外,閑翻一頁書,繼續看,顯得旁人對他的關注極為費時。
何逸鈞緘默片刻,方才被嗆時的不适如故索繞周身,回想起來仍有餘悸。
待何逸鈞品出那會兒跟攸夢對話時産生的暈眩并非錯覺時,便揮袖出店,擱下一句話:“原來如此,我們先走了,櫃台繼續忙罷,有空再來會會你店。”
攸夢和良霖見何逸鈞突然出店,出店走路姿勢還那麼倜傥,令二人一時反應不過來。
二人容不得多想,趕緊起身,左搖右晃跟着出店,追上何逸鈞。
掌櫃一言不發,忽然闆着死氣臉,幹巴巴地目送良霖和攸夢出店。
直到出門的那三人完全消失在視野中,他才轉過身,鄭重道:“他們走遠了,看方向,是往攸府那兒去,攸府出了命案,攸家人無人敢管,所以他們三人最有可能是什麼人?”
聞言,綠衣人合上手中的書,書頁發出一道清翠的響聲。
皮黃色書封面朝上,書名得以顯現。
封面赫然印着四個大字——邺陽特色迷藥秘方。
綠衣人冷笑一聲,凝重音調道:“無人敢管?”
……
另一邊。
三人從酒肆中出來,天雨已停,黑雲壓城,處處水窪如同積油。
良霖又開始捋着自己半濕的墨發。
攸夢邊走邊警惕與他們錯肩而過的路人,惟恐遇到熟人。
三人不知不覺來到距離攸府不遠的草垛上。
此時天色全黑了。
馬車停放在孤立的林後。
他們憑借攸府窗内遺漏出來的燭光辨别路形。
三人依附着黝黑夜色,極力隐藏各自行蹤,掠身到背對攸府的馬車旁,靠在車輿近一寸處。
馬知道有人來了,以為來者是過來牽它走、喂它食物的,就興奮地發出幾聲低吟,蹄子不停踏動,甩着的尾巴四處亂拍。
良霖見狀,在唇前豎起食指,對着馬做出“噓”的手勢。
然而馬并不理解良霖的手勢,不但沒有停止低吟,反而越鳴越大聲。
良霖急得青筋都暴起來了,幸好此時何逸鈞将他一把拽到車蓋後。
馬看不見良霖,漸漸停止嗥叫。
何逸鈞燃起一盞油燈,油燈立在他手心上,他的臉被如豆火光襯得妩麗。
妩麗不過一刹那,随即他便把燈移到帷子旁。
帷子的泥迹幾乎漫延到帷子上端,外部有蒼蠅麋 集。
何逸鈞撩開車帷邊沿,一盞油燈探了進來,照清與内簡陋的布局。
輿内卻沒有屍體。
蒼蠅這是在貪什麼?
油燈縮了回去,落下帷子,輿内再次陷入黑暗。
何逸鈞厲聲厲色道:“攸夢,車夫長什麼樣,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