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夢一聽何逸鈞叫出自己名字,渾身不禁打了個哆嗦,雖然不知道他怎麼忽然詢問車夫面貌,但還是如實相告:
“車夫頭戴白紗遮容的鬥笠,隻露出下半截臉,看不見眼睛鼻子,看得見嘴巴下巴,面黃如土,年紀不大但手皮粗糙,還有……”
何逸鈞忙搶過話:“你跟良霖去找車夫,快去,城裡如果找不到人,你們就去問問旁人,最好把所有開車的人都過目一遍……别傻站着,快去。”
一旁的良霖皺着眉頭,想詢問何逸鈞有什麼發現,可又見何逸鈞這副表情像是不想說的樣子,心裡也跟着急躁起來。
接着他就被攸夢一把提住袖子,往來時的路飛奔而去。
他倆一走,何逸鈞就上了馬車,憑借燈光,蹲在輿内摸索一陣,仍沒有其他發現。
就當他準備下輿時,馬突然發出幾聲低吟和蹄子踏地聲。
何逸鈞頓住下輿的腳步,心頭狂跳。
有人來了?!
被發現了?!
他身上的筋骨一霎時緊繃起來,立時熄滅掌中燈,輿内再次陷入一片黢黑。
他小心地靠附在坐位上,顧不上近在咫尺的蒼蠅有多髒,提耳聆聽輿外動靜。
馬車四面落帷,将輿内空間完全蔽住,使車裡人看不見車外人、車外人看不見車裡人。
他放在視覺上的精力幾乎全都轉移到了聽覺上。
果真,輿外由遠及近空靈般飄來一道細微翠利的踏草聲,像是有人在草垛上蝺蝺步行,聽得人耳朵癢癢的,不禁膽寒發豎。
他敢肯定不是攸夢和良霖回來——足音聽上去僅出自一個人,且行進穩當有節奏,不符合他倆的秉性。
當外面那人離馬車近約幾步時,馬像是叫累了,漸漸靜息下來,而腳步聲仍在繼續。
他攥緊掌中燈,動也不敢動,慢下呼吸。
他聽到腳步聲停滞在輿的出入口。
一帷遮住二人相望的視線,帷外人與他厘米之近。
他隻能隐隐看見帷外人身側的一個淺亮的拿物。
拿物映着帷外人的身形,暗影投射在帷上,帷上形成一道妖異的剪影。
那人不動,他也不動。
他腦海中閃過長戟凜劍闖入帷中刺傷他的血腥場景,然而帷外人并未做出下一步行動,仿佛也在等待他下一步行動。
四野靜得出奇,靜得可聞心跳。
他攥燈的手沁出一層冷汗。
最終,帷的一側邊緩緩透出一條縫,外面的光亮得刺眼,直撲他的雙瞳。
似乎是帷外人拿着什麼能反光的利器刺進來了。
對方先動了。
對方先拉開了帷子。
沒有别的選擇,何逸鈞身無一件武器,隻能逃。
于是在帷子在被那人撩開的一刹那,何逸鈞便從帷的另一邊撲出去,本想打得帷外人瘁不及防。
可他卻徒手撲了個空,踉跄向前幾步。
他急忙刹住腳步,蹒跚着站穩。
帷外人不知什麼時候移步到了另一邊,目睹他撲空的整個過程,盈盈一笑:“慢點兒,快要摔了,光線太暗可以叫我扶你下來。”
何逸鈞:……
不許笑,何逸鈞是想撲出去,不是想走出去卻因為光線太暗才踩了個空。
此言一出,氛圍忽然變得幽默起來。
來者似乎熱情、毫無惡意。
何逸鈞回過身,這才看清帷外人的面貌,不禁眼皮一跳。
來者身着綠衣,正是傍晚時分在酒肆閱書的青年。
青年手中挑着一盞杏色小燈籠,小燈籠散發着柔和的杏色光芒,十分養眼,樣子是個笑臉鴛鴦形狀,頗為傻氣。
仿佛這隻鴛鴦就是此時傻乎乎的何逸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