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三巾似乎在強忍着灼痛,與灼痛作鬥争,将袖子一圈一圈纏繞在手臂上。
不一會兒,喬三巾的袖子上便染上星點殷紅,再過一會兒,整個袖子滿是奪目的腥紅,如同一塊在血池裡撈起來的刑具。
紅襯綠,疾跑在大街小巷。
何逸鈞看着這抹紅看了許久,他從來沒見過一個人會流那麼多血。
他在書齋念書時讀過包紮傷口的民書,但這些書上傷口都是皮外傷,都沒有喬三巾傷得那麼嚴重。
原來是剛才喬三巾逃出院子時模仿了何逸鈞,踩在一個大漢的肩頭。而另一個大漢吸取了方才的教訓,霍然舉刀往旁動大漢的肩頭上方砍去。喬三巾用匕首檔住,匕首卻被大砍刀擊飛。
大砍刀歪了位置,活生生砍在喬三巾手臂上,砍進了肉中,這時喬三巾已跳到了牆頭上。
……
路旁燈火一重接一重在何逸鈞身側閃過,人聲一波大過一波,馬車發出的辘辘聲也逐漸變得雜亂無章。
何逸鈞左瞧右望,舉目又見翠珠繞簾,畫樓桂閣,才發現他們來到了一處懸燈結彩的鬧市,鬧市上還時不時飄來食品和飲品的香氣。
何逸鈞回過神來:“你要帶我去哪?”
喬三巾慢下腳步,仿佛忘卻了自己身上的灼痛,回首一笑:“帶你去情鴛樓。”
何逸鈞頓時雙眼一亮。
自古君王早朝,大臣們也要按時上朝,所以皇宮周邊的住宅大多是屬于要上早朝的官人;官職人士住宅外一圈的是世弟子、大戶閨秀的住宅;再外一圈便是富商住宅,也是京師最為熱鬧的地方。
富商之外的便是平民住宅,大多平民是農民,所擁有的田地都在城池之外,住在平民區更能方便進出城池。
晚竹書齋則位于平民區,白日夜間的環境都比較清冷。
情鴛樓位于富商區,人們去情鴛樓大多是為了交友、聚會、論事、做買賣、娛悅遊藝。
何逸鈞常聽聞情鴛樓有多熱鬧有多好玩,但都沒真正進去觀覽過一次,因為何逸鈞向來不喜歡遊人如織的地方,偏喜歡清靜無人的地方。
人多,聲音雜,心情自然安靜不下來,難免會生些厭煩情緒。
喬三巾找了家醫坊,買下幾條細布,跟何逸鈞來到情鴛樓樓下的人工湖岸邊,開始清理和包紮傷口。
“小湖名叫情鴛水,情鴛水岸情鴛陌,情鴛陌放情鴛燈,情鴛燈照情鴛樓。情鴛樓上曼歌舞,鸾鳳醉問幾回春。”
“鸾鳳醉問幾回春?”
“建甯二十七年春。”
行人挑燈來來往往,一唱一喝,弦謠吹皺水面。
何逸鈞困惑道:“鸾鳳?世人對情人的美稱稱為鸾鳳,情鴛樓像是有點故事,我卻沒曾聽聞過。”
喬二巾高低式蹲在岸邊道:“我聽說過,我講給你,你想聽嗎?”
何逸鈞聽這話,心情像被沸水澆了一樣,欣忭道:“想聽,你講。”
喬三巾掬一泓湖水,往染血的袖子上潑:
“順明帝年輕時心悅一位姑娘,那位姑娘是順明帝的青梅,前朝皇帝患病久矣,權力歸于攝政王,然而攝政王不恤民力,暴 政已久,之後順明帝舉麾西征倫安,他的青梅也随他西征去了。”
“他的青梅不會打仗,每天都在為他打氣,他也有勇氣上陣殺敵,後來有一天,他的青梅被敵人活擒,拐到情鴛樓四樓的頂閣,威脅順明帝,說如果順明帝引兵拉弓或領兵上樓,就把他的青梅推下樓去,讓他的青梅摔死在他面前。”
“順明帝聽從敵人的話,不向軍隊發出指令,他的青梅知道敵人想拖延時間等待救兵,于是就自己跳了下去,死了。”
喬三巾一下子講了一大堆,剛才又跑了那麼久的路,口早就幹得跟沙地一樣,頓了會兒潤了潤喉,又道:
“順明帝見他的青梅死了,便瘋狂帶兵上樓,最終大破皇城,取得勝利,順明帝為了紀念那天,便為此樓提名情鴛樓,建甯元年正值仲春,打伐打了一個月之久。”
何逸鈞道:“打住打住,你前面講的,好好在軍營裡,怎麼個活擒法?”
喬三巾歪着頭想了想:“采草藥?打戰受傷肯定要去找草藥來敷,繼續講,後來順明帝守着佳人白骨,立下直至白骨成灰再離去的誓言……”
“良霖!這裡!這裡!看哪呢你!我在這裡!”何逸鈞忽然站起身,揚起眉,雙臂舉得高高的,在空中不停筆劃,再一次打斷喬三巾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