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逸鈞一聽到“鄭先生”這三個字時,心頭一顫,身子不動,傾耳細聽院門處動靜。
過了一會兒,他見門處無聲,才肯稍松一口氣。
可他剛松完這口氣,嘹亮的擊門聲驟然從院門處震來。
何逸鈞耳朵都被震蕩了一下,渾身一緊,瞳孔張大,急忙将木棍豎放于跟前的空中,松手時刻單腳一踢。
木棍就這麼被鞋尖彈飛出了院牆,落在院牆後的草垛上。
何逸鈞站立好,驚惶地朝門處望去。
院門敞開着,但門檻邊上站着的并不是鄭竹暮,而是昨晚趕去追趕車夫的餘學子。
餘學子正一隻手扶着門框,另一隻手按壓大腿,氣喘如牛,垂着腦袋,似乎跑了很長的路。
講堂上的小部分學子已無心繼續複習,放下書本和宣筆,走出門來。
大家都在死死地盯着餘學子,等待餘學子發言。
餘學子擡起頭來,聲線尚未穩定:“不好了,車夫是施清奉府上的,賊夫送完燈芯就趕到施清奉府上去了,還亮出令牌來了,我看到了。”
餘學子以為大家聽完都會慌。
但大家都保持着出講堂時的神情,面面相觑,似懂非懂地看着餘學子:誰也沒聽過施清奉這名字,更别說聽到這名字有什麼慌的。
這讓餘學子有些不解,莫名還有些尴尬。
不過這姓施的,又住在京師,大有可能是皇室之人。
隻有何逸鈞熟悉這名字,好像曾經在遙遠的某個時空裡也聽過這名字。
思忖片刻,衆人心裡不約而同地生出一絲不安與焦慮,就連講堂上剩下那些素日書不離手的學子也走了出來。
良霖急性子上了頭:“能不能别講到一半就突然不說話,施清奉到底誰,你倒是說啊!怎麼那麼保密!難道他是奸細間諜?”
餘學子聞言,回過神來,直起身闆,語調高昂:“睿文王!施清奉!”
許多學子聽到前三個字時臉色瞬間唰地一下泛白。
良霖又壯氣道:“你直接說是睿文王就行了,還要念名字,誰知道誰是誰,哎等等,睿文王!我的老天!你怎麼知道睿文王名字叫施清奉?”
餘學子不答,院裡又一陣寂靜。
何逸鈞道:“睿文王是聖上半年前剛賜下來的王位。”
鹿學子擠身來到前排,忙道:“我聽說睿文王就是倫安書院的學子,昨晚我們講那樣的話,萬一車夫跟睿文王說了昨晚的事,被睿文王知道可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學子們徹底慌了神,交頭接耳起來。
都在讨論睿文王是怎樣一個人,會不會不在意這件事,會不會把他們昨晚罵倫安書院和倫安書院學子的事告到聖上那兒。
餘學子站直:“還有一件大事,朝廷命官今天一大早就把一戶人家給抄家了,結果那戶人家昨晚便打包家務連夜策馬出城,可那聖旨是今早才下的,他們怎會知道他們明早挨抄家。”
“朝廷命官把他們原來的家圍了起來,在裡面查找線索,聽說那戶人家姓攸,同時邺陽那邊一大群官員還被彈劾了,說是什麼出了人命卻置之不理,敷衍搪塞。”
部分愛讀書的學子一聽餘學子繞到另一個話題,紛紛回到講堂上繼續溫書。
餘學子頓時把心提了起來:“怎麼都走了,不如我們換個話茬聊,讀那麼多書遲早要瘋掉,臨近會試就應該放松放松 。”
其他離去的學子沒有理會他。
何逸鈞忖量着攸府究竟什麼名堂,能招來朝廷命。
他不動聲色地回頭望了眼排在人群最末尾的攸夢。
攸夢今日換了身女裝,紮了垂桂髻,見何逸鈞望過來,下意識往身旁高大個的學子身後躲去。
這時,院門外忽然探進來一隻枯瘦單薄的手。
這隻手的手背骨敲了敲餘學子的後肩,之後又縮了回去。
餘學子渾身像是被抽了一下,疑惑地回過頭來,對上鄭竹暮那張黯然無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