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竹生得蔥茏蓊郁,仿佛晨雪已化,草長莺飛。
何逸鈞攥緊手中木棍,木棍如磐石般硬,直紮他的手指,細聲道:“喬三巾,施清奉。”
施清奉淡然一笑:“又見面了,何逸鈞。”
鄭竹暮隻聽見施清奉的聲音,匆匆從講堂上出來,對着施清奉彎腰作揖道:
“鄭某見過睿文王殿下,鄭某并未計較昨夜之事,過去了也就過去了,殿下廉潔奉公,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莅臨晚竹書齋,鄭某倍感榮興,西廂房内設有椅子,殿下若是疲了,可坐下來小憩,您随鄭某往西廂房移履。”
何逸鈞聽到鄭竹暮聲音響起的那一瞬間,便将手中木棍後抛到了草叢中。
這個小舉動被施清奉見着了,施清奉饒有興趣地瞅了眼何逸鈞。
直到鄭竹暮講完了話,何逸鈞腦海中仍懸浮着剛剛施清奉瞅自己時的畫面,心裡驚魂未定。
施清奉神情自若,一點也不在乎何逸鈞對自己有多無禮。
鄭竹暮原本是想着何逸鈞候門時先說迎貴客之話,自己聞聲随後趕過來,誰曾料到自己先聽到的是施清奉的聲音,何逸鈞還冷着一張臉站在門外一言不發。
鄭竹暮想讨好施清奉,不讓在會試亮榜前出任何差錯。
話畢,鄭竹暮恭敬地請出了一條路。
施清奉款款走進院門,看了看院内:“院裡院外打掃整潔,一塵不染,鄭先生甚是勤奮。”
何逸鈞聽這句話時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拜托,院裡院外都是何逸鈞單獨打掃的,自從何逸鈞來到書齋後,鄭竹暮一心隻放在怎麼教何逸鈞掃地之上,他哪還有心思親自去打掃。
西廂房裡的桌椅早被鄭竹暮等人移到牆邊,西廂房的學子們早已搬書本到了正房,此時西廂房正中央設有一張方桌與幾把梳背扶手椅。
施清奉走到桌子旁時便放下盒子和盆栽:“昨晚開車開偏了的人不太會說話,給書齋添了不少麻煩,并非吾所意,吾這次來是為歸還原物,物歸原主。”
施清奉說着便打開木盒。
盒子裡裝有兩盞盛滿油的油燈,以及一大撮燈芯。
施清奉坐了下來,鄭竹暮也跟着坐下,何逸鈞苦着臉端茶走了進來。
施清奉又道:“聽聞鄭先生喜愛竹,吾恰巧在書房裡栽了一盆富貴竹,養了兩年,四季長青,應得鄭先生喜歡,此物便當作陪罪禮。”
鄭竹暮道:“殿下送來富貴竹,鄭某實在是受寵若驚,燈芯之事,殿下無錯,錯在車夫和鄭某,殿下卻拿親自栽培的富貴竹賜給鄭某,可見富貴竹重似千金,鄭某怕是接受不起,殿下可以呼下人前來鄭某書齋,不必親自登臨鄭某寒門。”
何逸鈞皺着眉頭,總覺得鄭竹暮話裡有話,雖言辭恭敬,細一思忖施清奉來了,鄭竹暮反而十分不高興的樣子,送富貴竹來還不願接受,後兩句話都語氣生硬如鐵,像是迫不及待将施清奉趕出院門。
鄭竹暮說這麼多話已經盡力了,盡力按耐内心煩躁的情緒,不讓施清奉發覺鄭竹暮非常反感他,盡力早些送走施清奉,又不會讓施清奉惦記書齋種種以及鄭竹暮所言所行。
何逸鈞沏好了茶,茶香氤氲,熱氣騰騰,白煙袅袅。
鄭竹暮言語之際,何逸鈞為施清奉傾茶,袖子下垂,剛好摭住鄭竹暮與施清奉相望的視線。
施清奉緊閉的唇線悄然張開一條細縫,從中呼出一段微弱的氣流。
氣流輕輕拂動何逸鈞額前發絲,發絲晃了一下。
何逸鈞眉梢一跳,緩緩扭動眼珠子,斜眼望向施清奉,倒茶的動作戛然而止。
倘若鄭竹暮此時不在西廂房,何逸鈞恐怕還要繼續無禮下去,謙詞一個也不用上,直接開口詢問施清奉為什麼要朝他吹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