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久擇也不怕,狠狠地瞪着欽差大臣,眸子裡凝聚着昱光。
其他學子見餘久擇無所畏懼,先開了口,皆了然此時自己最應該做什麼,渾身頓時灌滿力量和志氣,直面對向欽差大臣,紛紛跟欽差大臣辯解起來。
學子們聲音一波逾過一波,混淆在一起,雜亂無章,就連飛鳥聽了都有捂住耳朵的沖動。
欽差大臣面色加厲,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隻覺這群學子很是煩人,上前蹬出一條腿,瞬間踢翻了擺在正中央的桌子。
桌上的東西零零散散撞擊地面,碎的碎,滾的滾,奏成令人煩躁的一串音樂。
若是旁觀者在場,單是看着欽差大臣的腳尖,他們的腳尖也跟着隐隐作疼。
欽差大臣渾然不曉,高聲道:“你們難不成想違抗聖旨,難不成想跟鄭幕一起伏法受殛!”
四周吵哄哄的,鄭竹暮站如參松,不為所動,欽差大臣狠狠擡手指向鄭竹暮的鼻子,惡聲惡氣道:
“晚竹書齋不可能三年之間出了那麼多貢士,學子舞弊,責在夫子,亦錯在夫子,罪在夫子,鄭幕臨死前可還有話要說?”
言罷,欽差大臣垂下手臂,手臂拍在大腿上,響聲可聞。
鄭竹暮面無表情,負過雙手,帶着揶揄的語氣緩緩道:“如果你不舞弊,你又是通過什麼方式當上欽差大臣的,難道還是通過你祖上的傳下來的陰庇嗎?”
話音甫落,欽差大臣舉拳硬生生打在鄭竹暮一邊臉上。
鄭竹暮偏過頭,再次正視欽差大臣時,鮮紅的唇角多出一份笑意。
欽差大臣兩排潔齒緊閉,音從縫中來,怒已緻極:“呸!老不死的,竟敢抗旨,竟敢認為聖上言之有誤,帶動學子舞弊還不敢承認,不要臉。”
話說完,欽差大臣的臉上便挨了一拳。
這一拳竟然是何逸鈞出手打回去的,打的聲音竟然比方才欽差大臣打鄭竹暮時那道拳聲更為刺耳。
何逸鈞道:“我正好把你的臉給打腫了,你想要臉可以向鄭先生問要一張。”
欽差大臣的臉果真被何逸鈞打腫了,瞪大眼睛,硬聲道:
“小子,聖旨有說不殺你們,不代表我等出去不會告你們,現在死的是鄭幕,下次死的是你們所有人,你千萬不要因為你一個人,害得其他學子同你一起喪命,記住,我等出去絕對會告你們。”
學子們的辯解聲漸漸平息下來,愛吼話的餘久擇也默不作聲,縱然内心生出一團團話語,但都沒能說得出口。
這時,從鄭竹暮書房裡匆匆步出一名官兵。
這名官兵手裡攥着鄭竹暮挂在書房壁上的書法字布,一列黑白分明的字迹面向欽差大臣展開着。
官兵矜重道:“鄭幕此人膽敢謄抄前朝昏君生前寫下的帛書内容,帛書早已成為禁書,依律,謄抄者及其家屬同居者不保全屍,鄭幕此人居心叵測,對前朝昏君定有臣服之心,罪不可逭。”
何逸鈞就是鄭竹暮的同居者。
學子們睜大眼睛,心下暗暗一驚,字布上赫然寫着熟悉的八個端莊墨字:晨露未幹,豈敢亮槍。
這條字布的意思到現在才了了結。
欽差大臣脖頸稍稍向前一傾,細觀字布上的每一筆每一劃,片刻後忽然厲聲吼道:“鄭幕好大的膽子!”
欽差大臣跟官員一同進入鄭竹暮書房繼續搜查,鄭竹暮跟在欽差大臣後面進了門去,何逸鈞搶在餘久擇前頭跟了進去。
書房裡設有一個陳年木櫃,櫃子的門已被打開,從中掉出好多封信。
欽差大臣欠身拾起其中一封信,展開,接着展開第二封、第三封……信的字迹如出一轍的,明顯出自同一個人之筆下。
有的信沒寫完,寫到半句話就斷了,有的信寫完了,但是字有塗改,總之沒一封信是天衣無縫的。
因為天衣無縫的信都在何逸鈞那裡。
然而何逸鈞早已将這些信撕得粉碎。
何逸鈞很早便知道這些家書皆出自鄭竹暮之筆,自然不因此感到詫異。
至于是怎麼發現的。
一是因自己寄的信句句提及鄭竹暮,介紹鄭竹暮本人,而回信中卻隻字不提及鄭竹暮和何逸鈞,稱呼用的全是“汝”、“吾”等詞,仿佛在強行匡正何逸鈞和鄭竹暮毫無關系。
二是因信中所言與鄭竹暮所言十分相似,若真如此相似,那麼鄭竹暮可以與回信之人結為伯牙子期之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