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霭漸消,三清鈴音亦漸歇,那道素影終自夜色中顯現。
那是一體态修長的年輕女子,白衣褴褛,發鬓散亂,赤足行于崎岖山路,步履似因疼痛而稍顯蹒跚。
女子漸行漸近,那張楚楚可憐的面龐蓦然躍入鐘離檀眼中。
眉如初月,黛色輕描,目若琉璃清透,又似翡翠溫潤。翠睫微斂,淚光點點,更顯柔弱之态。
女子初時恍若未察覺到鐘離檀的存在,直至瞥見地上人影,方愕然擡眼,繼而面露訝色,似未料到竟會在此荒郊野徑與活人逢面遇上。
她駐足望來,目光自鐘離檀的十方履往上,先後掠過其腕間的乾坤陰陽镯,腰間懸挂的三清鈴、五帝錢,乃至胸前流珠,最終凝睇于鐘離檀的面上。
但見其膚白而眉眼墨黑深邃,鼻薄而直挺,唇線分明,一派孤高清傲之氣。
女子料是從鐘離檀的裝束辨出她的身份,訝色頓轉為驚喜,快步跑向鐘離檀,然就在距其一丈遠時,忽有氣浪襲來,雖未将她震飛,卻令她無法再進寸步。
女子淚眼盈盈,顫聲道:“仙長在上,懇求您......救,救救小女子。”
鐘離檀語氣淡漠:“你是何人?緣何孤身置此?”
女子畏縮不敢近前,輕聲答:“小女子乃酆城人氏,偕眷屬赴轅城省親,欲求捷徑,故乃取道此山。不料半途遇妖異大風,家人盡為妖風卷去。小女子醒時,置身于一山洞内,見一兇殘妖物,已害去家人性命,獨留小女子待為夜點心……”
女子淚如雨下,咬唇哽咽道:“小女子趁妖物睡着僥幸逃脫,若被妖物覺察,必來追殺。”
“仙長,求您施以援手。”女子試探性地前進半步,見無氣浪相阻,才顫巍巍伸出手來,哀聲乞求。
鐘離檀并未扶她,神态亦無絲毫憐憫,隻是平靜詢問:“山洞何在?”
女子愕然,旋又小心翼翼問:“仙長欲降伏那妖物?可它修為深厚,小女子擔心仙長……”
“引路。”鐘離檀打斷她。
女子略作遲疑,終還是轉身向前,為鐘離檀引路。
原野複歸甯靜。二人一前一後緩緩前行。未幾,女子似因腿傷而步調漸緩,與鐘離檀并肩而行。
鐘離檀目視前方,未有言語。
女子垂眸細觀鐘離檀左腕所佩的乾坤陰陽镯,此镯寓意陰陽疊轉、周而複始之理,其上精琢有北鬥七星、南鬥六星紋樣。
“敢問仙長師承何門?”
鐘離檀默然不應,女子便自顧自擡眼打量鐘離檀胸前懸挂的流珠,細數,恰足一百零八顆,珠皆渾圓,光澤蘊藉而不外露。
“莫非仙長是登陵州雲真宗門下高士?”
鐘離檀止步,目光斜睨向她,“何以得知?”
女子似頗自得于自己的推測,眼眸彎彎,笑意潋滟,“小女子雖為凡人,深居閨中,但自幼便對妖魔鬼怪、玄門修行之事感興趣。
道教流珠與佛教念珠有異,佛教多為光珠,主用于誦念,而道教流珠則多刻有花紋或咒語,是為法器。”
“世間道門弟子,多佩戴八十一顆流珠,寓意太上老君八十一化,亦含九九純陽之氣。唯雲真宗内門徒好佩一百零八顆流珠,此數乃周天星鬥運轉數目,亦為三十六天罡與七十二地煞總和。”
女子娓娓談罷,自謙道:“此皆小女子自書中所得,或聞于雲遊道人之口,若有謬誤處,還請仙長海涵。”
鐘離檀淡然瞥她一眼,未置一詞,繼續前行。女子亦步亦趨,緊随其後。然未走出幾步,女子忽然痛呼一聲,身形歪斜,險些摔倒。
鐘離檀止步,側身回望,見女子面上猶挂淚痕,而疼痛又使得眼中淚光閃爍,模樣甚是可憐。
“仙長可否扶小女子一把。”女子輕聲祈請。
鐘離檀默然凝視她片刻,伸出手臂。女子跛足上前,輕輕依傍上鐘離檀小臂,二人方才繼續前行。
不久,二人抵達一座隐蔽于山林後的山洞前,洞内幽暗莫測,洞口怪石嶙峋,猶如巨蟒張口,獠牙森然。
女子瑟縮于鐘離檀身後,“仙長,便是此處了。”
“前行引路。”鐘離檀語帶冷意。
女子微怔,“洞内僅此一條路直達妖物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