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檀面頰堪堪掠過焰火邊緣,面前留下一抹驚悸餘溫。然她仍似迷夢未醒,目光追随着漸行漸遠的花車。
蓦地,一隻冰涼的手輕覆上她的雙眼,瞬間将她眸中躍動的熾焰湮滅為一片甯靜的黑暗。
“無聊把戲,有什麼好看的。”不屑的冷淡聲音自鐘離檀身後響起,令她驟然清醒,身形疾速後退,而那覆于眼上的手亦随之撤去。
鐘離檀轉身,注視着突然出現的祈夜槐,眉間輕鎖,疑惑道:“你……怎會在此?”
祈夜槐揚眉反問:“什麼叫本座為何在此?你且好生瞧瞧,這是哪兒?”
鐘離檀擡眼,目及那半空飄揚的酒幡,這才發覺自己正身處先前經過的那座酒樓前。
“适才本座在窗邊小酌,見你似一縷遊魂般飄了過來,然後便呆立在此處一動不動,火險些燎臉上也不躲,莫不是不想要這張臉了?”祈夜槐見鐘離檀神色古怪得很,遂斂了戲谑語調問:“你怎的了?”
自方才撞到那位老妪後,鐘離檀便覺神思遊離,恍若夢寐,但她确信自己未受任何幻術所惑,一時難以言表此種古怪感覺,“無礙。”
祈夜槐見她不願講,也懶得追問,隻道:“回了,此間無趣至極。”
鐘離檀跟在祈夜槐身後,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詭谲莫測的鬼戲仍于腦際間盤旋不去,反複萦繞。鐘離檀未曾目睹抑或親曆此等景象,亦無絲毫舊識之感。
然而那些身披華服的神祇,環伺鬼怪嚣呼的一幕,卻反複在她心海翻湧。每次浮現,皆伴有一股莫名戾氣滋生,蔓延心間。
這種感覺甚為奇異,好似頭腦與心志分裂,各執一端,感知殊途,情緒迥異,從而掀起激烈的沖突碰撞。
“花糕,花糕,五色花糕,辟邪驅鬼,好運連連!”行經街角小攤,祈夜槐似被這歡快的吆喝吸引,放緩了步調。
若沒記錯的話,昔年她唯一一次攜鐘離檀下山添置物什。途遇售賣花糕的小攤,鐘離檀便駐足不前,眼巴巴地盯着。
見狀,她便為她買了一袋。回程路上,鐘離檀安靜吃着,不消片刻,袋中便見了底。想來是極愛吃這糕點,隻是不知時至今日,口味可有改變。
祈夜槐斜睨向身後的鐘離檀,果見她已停下腳步,凝神定睛于五色花糕上。
“想吃?”
“來一份。”
“慢點吃。”
記憶的末尾,定格于姬钰含笑凝望而來的刹那,街市花燈映入那對明眸,猶如綻放的絢爛煙花,而于這光影交錯的绮麗中,隐約可見倒映着的渺小的自己。
“想吃?”記憶抽離的一瞬,鐘離檀望見祈夜槐正挑眉盯着自己。
不等她作答,祈夜槐已自袖中取出碎銀,抛給攤販,“來一份,給她便是。”
攤販手法老練地用油紙裹好花糕,遞給鐘離檀。
接了花糕,鐘離檀扠起一塊納入口中咀嚼,甘甜,濕潤,與記憶中的味道并無二緻。她将油紙包遞向祈夜槐,祈夜槐一臉嫌棄道:“本座向來不喜甜膩之物。”說罷,即徜徉而去。
鐘離檀擡腿跟上,二人并肩徐行于燈火輝煌的街衢。
鐘離檀吃糕餅時,儀态端整斯文,微張唇,細嚼緩咽,幾不聞聲響,唯見手中油紙包漸輕,幾近見底。
祈夜槐餘光瞥及她吃東西的模樣,心覺這份對待食物的專注細緻,較十幾歲時真是絲毫未改,相貌倒是有了翻天覆地之變。或許是念及鐘離檀幼時的青澀模樣,她不覺脫口而出:“無人與你搶,慢點吃。”
鐘離檀步履一滞,眼中晃過一抹恍惚,旋即轉頭,定定凝視祈夜槐。
祈夜槐被她這般直勾勾盯着,倒也未覺不自在,優遊自如道:“怎地,本座臉上有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