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說說!”蘭珂催道。
“那古卷所述,乃是在上古紀元,天地未分,混沌未辟之時,有一至高神祇,号曰‘晷’。此神乃由混沌深處最純粹的時空之力所凝,司掌時空輪轉。”
孟青穎引述卷中文字:“東極之外,有域名‘曦時’,浩瀚無垠,雲遮霧繞,難窺其奧。域中栖神祇‘晷’,其形變幻莫測,或化為巨獸,身披銀鱗,光耀九天,雙眸燦若皓月之精,能燭照古今,洞悉萬物。”
“卷上又雲,世間偶有奇士,得‘晷’之神恩,賜以微末時空之力,便能窺視己身命途。然此等機緣,稀世罕有,得之者,皆謂天命所鐘,非同凡響。”
聽罷孟青穎所述,鐘離檀憶起古遺迹中的圖騰之眼,其神韻正與那晚水月城中邂逅的老妪眼眸無異,與其對視後,時空的确發生了短暫的奇異波動。
蘭珂好似已迷糊了,手不自覺撫上臉頰,又掐又擰,擔憂地問孟青穎:“師姐師姐,我們現在不是在什麼過去未來的地方吧?我還是我,不是别的我吧?”
孟青穎輕撫蘭珂發頂,微笑道:“别擔心,我們一直在此重時空,不過與另一重時空偶然交錯罷了。真正的機緣者,回溯往昔、洞見未來的,是大師姐和祈夜府主啊。”
蘭珂旋身,眸光熠熠地望向鐘離檀,似有千般疑惑亟待問出口。鐘離檀洞悉她的心思,當即截斷話題:“你們負傷在身,先休憩療愈。”
蘭珂隻得抑下滿腹好奇,開始調息療傷。
秦歡顔走到祈夜槐身側坐下,施了個小術法,将二人對話的聲音鎖于這方寸之間:“怎樣?未來裡,你心心念念,誓要解開的那些謎團,可有真相大白?想報的仇,可有遂願?”
多年交往,她雖未全然洞悉祈夜槐的過去,但心有所感,祈夜槐便如那些仍徘徊人世,不肯入輪回的孤魂,皆因心懷沉重的執念,難以放下,更無從解脫。
祈夜槐聲音平靜而冷漠:“本座未來如何,皆與旁人無關。”
秦歡顔心頭一窒,她就知道這死鬼,冷心冷清,根本不需有人關心。她自嘲一笑,轉而問道:“罷了,那我問些與我相關之事。”
她望向正為蘭珂療傷的鐘離檀。目光自那清雅眉宇至流暢無瑕的臉龐輪廓,緩緩遊移,細細觀之。
“你于未來,可有見到我?我與鐘離真人,那時如何了?”
祈夜槐唇隙洩出一縷譏诮笑意:“鐘離檀至多還有百年壽元,以你二人目前的進展,有何未來可言?”
“呸呸呸!”秦歡顔鳳目含怒,連珠炮般啐道,“你少胡言亂語,詛咒真人。我就不該問你,真是狗嘴裡......不對,鬼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說罷,扭身徑去。
祈夜槐凝目鐘離檀頸後若隐若現的劫痕,片晌,緩緩閉目,斂神調息。
須臾,識海波瀾驟起,數重時空碎片紛至沓來,交錯閃回。
先是孤影孑然,頹踞于白骨王座,靜待着萬鬼噬心降臨。
俄而,景象崩裂,昔日摧毀她一切的魔物再現,将她剜心裂魂。
繼而,畫面更疊,她與天下玄門之衆,對峙于天地蒼茫間,風雲變幻,大戰一觸即發。
于這紛纭幻景中,忽有一張容顔隐現,皎然一瞬,旋又遁隐無形,如同鏡花水月,空留茫茫疑雲與未了憾意。
這些景象疊現于祈夜槐腦際,不斷侵擾她的心神,緻體内沉眠的諸惡鬼蠢蠢欲動。她雖極力壓制,但戾氣猶如繃簧,壓之愈甚,反彈愈烈。
心内的苦痛與掙紮,皆化為絲絲煞氣,自她周身升騰,萦繞盤旋。
“鎮心安神,攝魂定魄。”一道清冽嗓音,猝然響于祈夜槐身前。随即,一縷微涼冰息自她眉心潛入,若涓涓細流般淌入奇經八脈。
頃刻,體内躁動的諸惡鬼倏然沉寂,周身環繞的煞氣亦消散無迹。
祈夜槐睜眼,見鐘離檀端坐于前,眼簾微斂,神容恬淡。其左手二指并攏,懸停于她眉心,相距三寸許,指端淡藍氣流缭繞,汩汩然注入她額間。
鐘離檀:“療傷之要,在于靜心。心若浮蕩,氣則躁擾,非但無益于創傷療愈,反促其惡化。”似已預見祈夜槐将開口回駁,她旋即又道,“莫說話,凝神斂氣。”
祈夜槐方啟唇,話音尚懸于齒頰,未及瀉出,便被鐘離檀一瞥淡然眼神輕輕“按下”。
她一怔,最終還是抿上雙唇,心自腹诽。
倒是不許人說話了,區區百年光景,脾氣真是愈發見長。
一簾柔和光幕鋪展,環繞祈夜槐與鐘離檀身畔,漸漸構築起一方隔絕塵嚣的甯靜天地。
秦歡顔那略含幽怨的輕喚聲,隔着光幕,變得缥缈而朦胧:“鐘離真人,我也快走火入魔了,你也來幫我療療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