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悶頭吃飯。
她們轉移了話題,開始聊明星绯聞。每聊一個,杜靈犀就問我知不知道那是誰?我隻能從和表妹聊天的隻言片語裡搜索,但大部分人我聽都沒聽過。
杜靈犀和肖燃就交換個眼神,竊笑幾聲,給我科普此人私下多麼肮髒,和他展現出的單身情人形象南轅北轍。她們好似兩個老師,對我這個連一加一都不懂的差生傾囊相授。
我時而點頭,但始終沒對上号。她們說了那麼多人,給我的感覺卻都是一個人,千篇一律的假人罷了。但從她們的談話中,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古楠。
作為娛樂公司老闆,他可比手底下很多藝人有名得多。畢竟他背靠一個強大的家族,本人也年紀輕輕就創立了公司,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個葉丹青那樣的绯聞女友。
說到這裡,我想起在咖啡館遇到他和葉丹青的那天。那天稍晚的時候,我在網上看到了一張兩人逛街的照片,顯然是離開咖啡館之後。雖說是偷拍,但無論是角度還是清晰度都堪稱專業,極有可能是專業攝影師拍攝的。
那天古楠精心做了造型,頭發噴了過多發膠,顯得有點油膩。他圓臉、小眼睛、個子不高,說不上醜但也不好看。
高級的定制西裝在他身上蹭掉不少經典的味道,隻剩一種虛浮和誇張,讓人聯想到口碑極差的時裝劇裡總在PUA下屬的男主角。
那天在咖啡館他曾經幾次扭頭看我,第一次是好奇,後面帶着警覺。我努力回憶他和葉丹青都說了什麼,但當時我的注意力全在葉丹青身上,對他們的對話完全沒有印象了。
下午,杜靈犀和肖燃又在遊泳,我蓋着一條毛巾坐在池邊的躺椅上。趁杜靈犀從水裡出來的時候,我悄悄問她,知不知道昨晚葉丹青差點被綁架,綁匪還是那兩個人。
杜靈犀說她知道,葉丹青提了一嘴,還叫她最近老實在家待着。說着,杜靈犀撇撇嘴,不太情願的樣子。
“我問她,為什麼不讓車送你到門口,你非要走一段路。你猜她怎麼回答的?”杜靈犀饒有趣味地問我。
我搖頭。
“她說,因為昨晚有月亮。”杜靈犀捂着嘴笑,“她的辦公室看不到,她想在月光裡走走。”
這一周晚上都有些陰,隻有昨夜晴朗。
“很好笑吧。”杜靈犀趴倒在我身邊。
我抿抿嘴,一塊雲從樹梢後飄來。
“她可能……很累吧。”我的聲音像雲一樣柔軟。
杜靈犀聽了漸漸收斂笑容,說:“是,她真的很累。”
我們就這樣躺着,雲掉進水池,又爬出來從我們頭頂掠過。肖燃遊完一千五百米,從池子裡拎出一串被陽光刺透的水珠,扔在我們臉上。
“别睡着了。”她也不擦,走過來讓杜靈犀給她拍照片,說待會發到網上。
我知趣地躲到門口,珊迪過來和我一起站着,看肖燃在院子的各種地方擺pose。比起拍雜志封面,她現在要随意得多,不怎麼用力就能産出慵懶、自在的美感,而這樣的美之中又蘊含着向外突圍的力量。
我決定不計前嫌,讓她做我下一本小說主角形象上的原型。
我靠着門坐下,珊迪見狀立刻湊過腦袋趴在我的腿上,像一塊暖烘烘的墊子。雲已經全部飄到北邊,一條明暗的交界線劃開頭頂的天空。
肖燃還在拍照,她坐在椅子上、蹲在花叢裡、靠在欄杆上、和草坪上的孔雀對望。杜靈犀一邊調整角度,一邊喊着再來一張。太陽變成隻屬于她一個人的東西,牢固地粘在她的頭頂。
我期待着大門打開。但屋子裡什麼動靜也沒有,院門像安裝了看不見的反彈網,我們的聲音被一一彈回來,落在水池裡花圃中。整棟房子蹲在北邊的陰雲裡,米色外牆蒙上一層陰翳,像一顆用久了的臼齒。
我開始想念一些人,我以為是外婆、是霍展旗、是丁辰,但都不是,不是具體的人,隻是個能讓我擺脫此刻寂寞的虛影。
我起身返回房間,房間一半沐浴在下午最後的陽光裡,一半被陰暗的光線占領。我躺到床上拉上蚊帳,将世界隔絕在外。
晚上吃過飯肖燃就回去了,吃飯時我沒有下樓,我還不餓。杜靈犀鑽回房間做衣服,屋裡空蕩蕩的。
我下樓倒水,在走廊遊蕩了幾圈,受不了那裡昏暗的光線,才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床頭櫃上的台燈。
整個世界都很安靜,社交軟件上沒人找我,沒有任何新消息。外婆去世後,很少有人主動給我打電話和發信息了。
才八點鐘,夜長得過了頭,我趴在枕頭上草草翻了幾頁書。書裡夾着一張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寫着昨天打聽到的司機的地址。我把它對着燈,照出一團一團勾連的紙漿。
一整夜都沒有聲音,門沒有開過,人沒有動過,狗也沒有叫過。早上醒來後,我決定今天就去那個地方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