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這扇沉重的雕花木門時,我後悔打那個盹。
門上是精雕細琢的葡萄藤,我用肩膀頂住它,一顆木葡萄硌進肉裡。我顧不上疼,門剛開了一條縫,就聽到裡面傳來奇怪的聲響,有人蹭着地毯走路。
飯桌上,肖燃或許覺得我不太禮貌,因為我是全場唯一一個直呼葉丹青名字的人。盡管不情願,她還是告訴我,剛剛一個服務生不小心把酒倒在了葉丹青身上,她去更衣室了。
更衣室在第四條走廊,剛才去衛生間時它的門是敞開的,半分鐘前我過來時卻緊緊地關着。
我對好事的預感從沒有對壞事這樣靈驗,推開這扇門,我看到兩個男人一前一後擡着什麼東西,往走廊裡面的安全通道走去。
那一片垂在地上不斷掙紮的藍色絲綢告訴我,他們擡着的是葉丹青。
正對着我的男人注意到了開門的動靜,他大喊了一句,聲音還沒瓜熟蒂落,就聽咚的一聲重響,一個青花瓷瓶砸在了他同夥的腦袋上。
瓷瓶噼裡啪啦碎成一片,那人放開葉丹青的腳,抱着腦袋蹲在地上嚎叫。我手裡拿着剩下半個花瓶,沖向另一個人。瓶身被砸得犬牙呲互,像個捕獸夾。
另一個人放開葉丹青,從褲兜裡掏出一把|刀。
葉丹青手腳被縛,嘴上貼了膠帶。她脫身後迅速滾到一邊,手指撕下膠帶,再用牙扯開繩索。
我吞了吞口水,面前的男人露出獰笑,咬牙切齒地對我說:“又是你!”
他不是别人,正是貨車司機劉衡。他耳下那道傷疤随着表情變得愈發恐怖。
我和他的力量過于懸殊,他又高又壯,身上套着臭烘烘的保安制服,脖子和手腕都布滿山脈一樣的青筋,像一頭直立的公牛。而我瘦瘦小小,無異于以卵擊石。
我将碎花瓶擋在身前,緩步後撤。剛才砸瓶子那下聲音不小,應該會有人來看看情況。
劉衡一步步逼近,我猜他是想吓唬我一下,我受驚後最好自亂陣腳,這樣才好把我制服。
這棟樓他們進來容易出去卻難,不僅要從79層下去,還要保證不遇到酒店的人。如果在無人地帶,他大可以一刀砍死我,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但在這裡,如果捅|死了人,他們很容易變成通緝犯。
“你可别輕舉妄動。”我壓住内心的恐懼對他說。
劉衡沒有說話,半蹲着壓過來,眼睛忽然斜着眨了一下。我聽到葉丹青大喊:“小心!”
在她喊話的同時,我好像後面長了眼睛,側身躲過背後來的拳頭,順手将半個碎花瓶狠狠紮進遞過來的肩膀。那個被我敲了腦袋的同夥疼得直叫,胳膊斷了一樣垂下去。
與此同時,葉丹青從側面撞開劉衡,他們一起摔倒在地,重重撞在牆上。我喊了一聲,想上去拉葉丹青,怎料劉衡的同夥忍痛撲過來抱住我的腳。
我被他拖倒,沖葉丹青喊:“你沒事吧?”
他們撞得不輕,但葉丹青比劉衡起身稍快。她一個翻身站起來,擡腳踩住劉衡的右手,細長的鞋跟紮進他的手腕。劉衡咬牙咬得臉都變形了,卻硬是一聲沒吭,刀依然緊緊攥着。
他的同夥還抱着我,往我身上爬,血順着他的脖子和手臂流到我的腿上。我感到一陣嘔吐般的厭惡。
我撐起身子匍匐向前。牆根躺着一塊碎瓷片,我抻長手臂去夠,指尖三次都與它失之交臂。
那人開始扒我的腿。我豁出去,冒着脫臼的風險猛然一沖,在拿到瓷片的一瞬間,回身在他臉上狠狠劃了一道。
他幾乎立刻放開了我,指腹輕輕碰着傷口。相貌于他而言也許很重要,他算得上眉清目秀,不然不至于在服務生裡混了那麼久,我卻始終沒看出異樣。
我可不敢放任他顧影自憐,飛起一腳踢倒他,他趴下不動了。
相比之下劉衡可是塊硬骨頭,老虎來了都啃不動。他看着葉丹青,突然莫名其妙笑起來,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他從地上直起身子,另一隻手去抓葉丹青的腳踝。那隻手黑得像碳,布滿老繭,葉丹青的兩隻腳踝加起來也沒有他的手掌大。
然而他并沒有碰到葉丹青,差一寸的時候那隻手停住了,它迅速收回來捂在脖子上。劉衡鼓着眼珠,嗓子裡發出嗚嗚的聲音,右手的刀總算松開。
他脖子裡勒的是我的領帶,我在他身後死死抓住領帶兩端,用盡全身力氣與他抗衡。葉丹青撿起刀,擡手扔到遠處。
幾個保安終于出現在門口,被此情此景吓得大聲嚷嚷。
“報警!”葉丹青沖他們喊。
保安用繩子綁住這兩人,等待警察的到來。我得以松開勒得快斷掉的領帶,隻感到虛脫
。
葉丹青拉起我,帶我進入更衣室。那裡一片狼藉,可想而知他們就是埋伏于此。在我到來之前,這裡已經經曆了一番戰鬥。
“你受傷了!”看到我褲腿上的血迹,她把我按在沙發上要撩起褲子查看。
“不是我的血。”我趕緊說。
她放下心來,但她身上的禮服裙被撕壞了,很容易走|光,胸口還有幾點小小的劃傷。然而這裡根本沒有可換的衣服,幾條裙子都落在地上,滿是腳印和污泥。
門外人聲鼎沸,消息不胫而走,所有人都圍了過來。酒店保衛處的負責人在一片鬧聲中敲門,問葉丹青可不可以進來。
葉丹青走進裡屋的浴室,“唰啦”一聲扯下挂在外面的淡黃色浴簾圍在身上,又從我手裡拿過抻得細長的領帶系在腰間,幾秒鐘就做好了一條“裙子”。整套動作一氣呵成,看得我目瞪口呆。
“進來吧。”她一邊說,一邊拉着我坐在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