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想起忘記告訴她我來上海了。她問我來這做什麼,我說找丁辰玩。
“怎麼也不說一聲?”她有些埋怨。
“我以為大姨告訴你了。”
“我沒和她打過電話。你姥爺身體還好吧?”
“挺好的,就是人有點糊塗。”
“是糊塗了,上次我打電話他還罵我,說我跟人跑了,還以為我剛二十歲呢。”
我沒說話,她接着說:“你不如來我這玩幾天,帶你去西湖,你李阿姨在湖邊有别墅。”
我說算了,我在這還有事情,不過去了,又問她什麼時候回老家。她說不知道,想回去的時候就會回去。
她已經一年多沒回老家,過年的時候僅僅打了通拜年的電話給姥爺。我知道她是不想見到大姨和小舅。前些年外婆出車禍之後,關于誰照顧她的問題,三家快吵成了仇人。
那個時候我剛工作不到一年,和外婆關系很緊張。
高中畢業為了逃離老家,我報考了南方的學校。假期要麼在學校待着,要麼跟丁辰或者其他朋友厮混,回家次數屈指可數,即便回去,我和外婆也常常吵架,不歡而散。
大學畢業我留在深圳工作,外婆天天打電話勸我回老家。她常說我走了沒人陪她騎馬,還說山上的花開了,你不回來看看嗎?
我疲于工作,找各種理由挂斷,或幹脆不接。後來她打得越來越少,有時一周才打一次,最後居然半個月都沒有打來。
某個加班的夜晚,我媽急匆匆打來電話,帶來了那個毀滅性的消息。
外婆癱瘓之後,我想過辭職回去照顧她。可她卻一反常态,不再堅持叫我回去,而是讓我不要為了她放棄自己的前程。
她說以前打電話叫我回家隻是生氣,氣我為什麼不去看她,想看看我的反應,并不是真的要我回去。
“我知道你有份好工作。”我蹲在輪椅前,她對我說,“隻要你過得好就行。”
其實她不知道,我過得并不好。那幾年我住在城郊一間合租公寓,通勤兩小時,因為壓力大開始發胖、失眠、内分泌失調。但這些苦水我不忍心向她傾倒,我甯願她相信我過得很好。
我欺騙她時,她也欺騙我。打電話回去她都說自己很好,今天吃了很多飯,養的昙花開了。她再也沒提過騎馬和上山,一次都沒有。
那是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如果當初我毅然辭職回去照顧她,也許能弄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可我也知道,就算我在她身邊,也無法阻止她的離去,她早就對生活失望透頂。而我,某種程度對此推波助瀾。
“卓蘭,你在聽嗎?”我聽到電話裡傳來媽媽的聲音。
“在聽。”卓蘭是外婆為我取的小名。
“好了,我要出門了。”我想象她站在玄關穿鞋,那裡胡亂地堆着她的無數絲巾和手套,“約了人吃飯。”
“約了誰啊這麼高興?”
“一個帥哥。”說着她忍不住笑起來。
“原來如此,難怪不願意和我說話了。”
“你也快去找個帥哥吧,拜拜!”說完她挂了電話。
我心裡忽然空落落的。太陽曬出了鬓角的汗,街上行人如蝗。我坐上地鐵,在車廂裡晃晃悠悠,回到丁辰家時,正值夕陽西下。
丁辰剛洗完澡,敷着面膜靠在床上追劇。我坐在窗前發了一會呆,之後登錄小說網站把前幾天寫的一章發布。
主角們已經來到了南亞,和我一樣,她們也有事情要調查,走在團團迷霧之中,不知道我們能否撥雲見月,最終抵達真相的彼岸。
星期六就這樣過去了,盡管星期日也是周末,但意義到底不同,人人都希望把時間往回撥,回到星期五下班之後。
我和丁辰今天打算去美術館看展覽,可惜剛換好衣服化好妝,她就被一個電話叫去加班。
“休息日啊!一下午都等不了嗎?”我忿忿不平,鞋穿到一半了,被當頭潑了一桶冷水。好心情破壞殆盡,真想立刻打電話質問葉丹青。
“就是葉總打電話叫我去的。”丁辰無奈地撇嘴,“緊急狀況。”
她火速出門打車去了公司,直到天完全黑下來都沒有回來。我打電話問她要不要送飯,她似乎很忙碌,一邊說話一邊敲鍵盤。
“你有空的話就來送吧,葉總也在這,就我們兩個,你……要不多做一份?”
我不太高興地說:“她為什麼隻抓你一個人去加班?路易呢?他不是你領導嗎?”
“這些回去再說,”她壓低聲音,“你來送飯嗎?不送的話我叫外賣了。”
“送。”我從床上坐起來,“一小時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