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個寫小說的人來說,多夢是件好事,許多靈感都來自夢中。但我壞就壞在難溶于夢,總能清醒地覺察到自己身在夢中。我有一雙窺探夢境的眼睛。
不過今夜發夢僅是白天的重播,掐頭去尾,從我被葉丹青拽進衛生間開始,到我回到丁辰家之前結束。我也不再旁觀,而是重新做回方檸,經曆夢中的冒險。
據丁辰早上說,我半夜來回打滾,抱着被子不松手,把她那邊的被子也卷走了,害得她從衣櫃裡翻出很久沒用的毛毯,蓋在身上狂打噴嚏。
因為夢中的我也同樣緊張,但我不清楚那是因為偷偷摸摸、東躲西藏,還是因為我和葉丹青過近的身體距離。腎上腺素讓一切混為一談。
單我在這裡五脊六獸,葉丹青卻早早去上班了。踩點上班的丁辰說,今天老闆來得特别早,一大早就開始視頻會議,好勤勞。
我佩服葉丹青,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影響她上班,活該有錢。但我不行,我最讨厭工作,我的理想是遊手好閑、不勞而獲,活該挨罵。
丁辰走後沒多久,外面就嘩嘩下起中雨。雨聲催人眠,我因為晚上的夢目倦神疲,正好就着雨聲又睡了。
半夢半醒之際,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鈴聲。我以為又是某個竊取了個人信息的房産銷售,便在心裡怒罵,拿起來卻發現是錢成山。
他第一句話就是,你讓我查的麥振華死了,你知道嗎?
我裝作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驚訝地合不攏嘴,嗓子快要破音了,問,真的?他怎麼死的?
“心髒病發作。”
老錢估計在開車,我聽到了雨刮器的聲音。
麥振華是劉衡同鄉,之前一起來上海打工。劉衡當司機,麥振華去李瑩的建築公司做工。麥振華運氣好,沒幹幾年就遇上了公司内部重組,他因腦子靈活,當了個小領導。
後來他的職位越升越高,成為中層管理,在李瑩的建築公司幹了五六年後,跳槽到一家車企,收購如夢令前,他一直在那幹到副總。
麥振華這個人伶俐是伶俐,就是有時候拎不清。巴結人和投機倒把很在行,壞在看不清形勢,這也是他最後栽了的原因。
我問老錢知不知道麥振華向誰借的高利貸,他說那個查不到,能放的也不是一般人,都是一層層套下來,查不到根上。
“你外婆要是能認識他,我腦袋卸下來給你。”老錢說話很用力,讓我想起他每次一說狠話,脖子就像鬥雞似的往前探。
說完老錢又開始勸我别查了,我也乖乖說,不查了,最近就回家,謝謝。我這不是瞎話,因為昨天葉丹青的一席話,我的确有這個打算。
昨晚吃飯時,葉丹青問我和外婆關系如何,我說我很愛她,她也很愛我,她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但我們可能不太了解對方的想法,以至于曾對彼此産生誤解。
我因線索寥寥無幾有些焦躁,她端詳了我一會,問,和劉衡這些人比起來,你應當更了解外婆,為什麼不從她身上入手呢?
我苦笑,我就是從她身上入手無果,才想到來這裡找答案的。她又說,既然你覺得她隐瞞了一些事,那必定會藏在深處沒那麼容易找到。就沒有什麼遺漏之處嗎?
遺漏?我也一直在尋找遺漏。但那隻是種隐約的感覺,一些事不對勁,一些東西不見了。或許我真的應該回去,再細緻入微地調查一番,不漏過任何細節。
從外婆那邊查,總比查陌生人要來得容易。
雖有了這個念頭,我卻又沒法立即動身。一方面現在的小日子着實過得滋潤,生活規律,還有丁辰作伴。另一方面,這裡有葉丹青幫我,一旦回去我又孤軍奮戰了。
猶豫了幾天,就到了杜靈犀約我去她工作室玩的日子。
六月倒數第二個星期六,久違的晴天。杜靈犀的司機一早就等在樓下,我下去他還特意為我開門。搞得丁辰大驚小怪地問我,是不是背着她傍大款了。
工作室開在市中心,車在橋上堵了一會才到,杜靈犀給我發了語音,說快來快來,就差你了。
從杜家離開後就我沒再見過杜靈犀,以至于見到她時差點沒認出來。她染了個夢幻的粉色頭發,穿着火辣的露臍裝,在我進門時沖過來擁抱,說想死你了!怎麼也不找我玩?
我難掩尴尬,虛虛地抱了她一下,說我在忙。
屋裡還有另外兩個人,一個是肖燃,另一個卻不是葉丹青,而是一個和我身高差不多的女生。她的栗色的頭發燙成羊毛卷,穿着簡單大方,腳上的白鞋一塵不染,神情有些戲谑,讓我不确定她是否歡迎我的到來。
“葉子姐忙工作來不了。”杜靈犀的口氣充滿遺憾,那個陌生女孩卻笑了。
“她永遠忙,誰知道真的還是裝的。”她說。
杜靈犀為我介紹,那女孩叫古靈,她外公就是赫赫有名的古峰。哦,就是那個股票很值錢的盛和集團的老總。
“古靈……精怪。”我不小心脫口而出。
她臉色一沉,說:“我讨厭這個詞。”
我幹笑一聲,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