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手稿,我已經泣不成聲。原來外婆經曆過這麼多事,她一直活在痛苦之中。她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讓我與她分擔?而是這樣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趴在葉丹青身上痛哭了一陣,我坐起來擦幹眼淚,再一次正視這份手稿。外婆不甘心,我也不甘心。
裡面提到了幾個名字。大狗顯然是個诨名,倒是王芙蓉像個真名。但令我震驚的并非這兩個人,而是外婆逃跑時追她的那個杜老三。
雖說姓杜的不少,但叫杜老三的未必多,偏偏我知道的就有一個,且他出身的城市離我的老家非常近。
杜靈犀的爺爺杜國良,就叫杜老三。
“你确定?”葉丹青也吃了一驚。
“他肯定有一個外号叫老三,但此老三是不是彼老三,我就不知道了。”
外婆到上海果真是為了找她的女兒琪琪格,隻是琪琪格被那夥人搶走的時候隻有一歲,幾十年過去了,外婆真的能憑借一個疤痕就将她認出來嗎?說出來也太離譜了。而劉衡又為什麼想要撞死她?
可惜外婆的遺物裡沒有任何與此有關的東西,她說的那張家政公司宣傳單,不知道是弄丢了還是扔掉了,總之沒有。
我問霍展旗現在那家家政公司是否還在,他告訴我早就倒閉了,老闆欠了一屁股債跑得無影無蹤,大姨借他的三萬塊也石沉大海。外婆說的那個女的他們一點印象也沒有,無從找起。
所幸外婆在手稿的最後留下了一串地址,在上海市郊,我查了一下,是一家名叫康福荟的療養院。
據網上的資料顯示,這家療養院是會員制,入會條件嚴苛。所有護工都經過嚴格培訓和考試,一個月的護理費用最高可達六位數。
事不宜遲,我們決定周末就去那裡走一遭。
星期六葉丹青擠出時間,和我開車去了療養院。它坐落在半山腰,綠樹掩映,環境優美,房子是優雅的歐式建築,像個高級度假區,難怪會收取那麼高昂的費用。
我做足了準備,還帶了望遠鏡和繩子,如果他們不讓我進門,我就用望遠鏡暗中觀察。如果他們把我關起來,我還能用繩子逃跑。
葉丹青盛贊我想象力豐富,不過今天有她在,想必療養院的人不會把我們拒之門外。
她今天穿得非常商務,還戴了一副墨鏡助長氣勢,像要上談判桌。她說這種地方很會看人下菜,務必裝成不太好糊弄、但看準了就會一擲千金的土豪,好讓他們麻痹大意。我覺得她根本不用裝,因為她本來就是,說不定那裡的人還認識她。
我今天穿得也很商務,但是不太自信的步伐把我變成了葉丹青的秘書。秘書就秘書吧,我裝模作樣地拿着筆記本,一支簽字筆挂在胸前的口袋上,如果葉丹青有什麼指示,我這個一日秘書就會點頭如搗蒜,唯命是從。
下車後我們直奔接待中心,連這個小房子都裝修得富麗堂皇,像皇宮的前哨戰。葉丹青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踏出強勢的韻律。
接待我們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士,她是此處的經理,姓梁,問我們有什麼需求。
葉丹青沒說話,先仰頭看了一圈,目光畫了一條漫長的弧線,最後才落回梁經理身上,浮誇的墨鏡上映出她完美無瑕的笑容。
葉丹青伸手摘下眼鏡,随手遞給我,說:“我替朋友來的,他家老人有點癡呆,想找一家條件好的療養院。”
梁經理笑時露出八顆牙齒,回答:“沒問題,葉小姐。我先為您介紹一下這裡的情況。不過事先說明,康福荟是會員制,您朋友如果想入會,需要經過我們的評估。”
感謝葉丹青,無需自我介紹梁經理就知道她是誰,并竭力為她服務。換我自己來,恐怕會和外婆一樣被拒之門外。
“不用擔心,他完全沒問題。”葉丹青接過梁經理遞來的宣傳圖冊,略微翻了幾頁就交給了我。
這家療養院早在1993年就成立了,前身是一家養老院,94年變為療養院,自那以來廣受好評,獲得過的榮譽一頁a4紙都難以裝下。
如果外婆當年拿到的是一張宣傳照,很可能就來自宣傳冊上。隻是我從頭至尾看了兩遍,都沒有發現脖子上有疤痕的女人。
梁經理仍在向葉丹青介紹情況,不知道外婆來的時候,是否也是她接待。
我們走在草坪上,強盛的陽光下春草一片翠綠。年輕的護工推着病患在草坪上散步,他們停下向梁經理打招呼,梁經理走上去詢問病人的精神狀态和飲食起居,一派和諧而溫馨的畫面。
可惜這樣一個地方也藏着見不得人的秘密。說到底地址是他們給外婆的,想到這我根本無法心平氣和地欣賞田園詩畫般的風光。
很快,梁經理帶我們進入主樓。主樓安靜得不像療養院,除了咨詢台裡坐了一個年輕的護士之外,看不到一個人。這時候葉丹青的腳步聲就顯得有點突兀了。
梁經理介紹說,這家療養院有百分之六十的客戶是來此養老的健康老人,餘下的才是被家屬送來的患者。不過梁經理沒有明說他們患了什麼病,葉丹青剛才說的老年癡呆應該隻是其中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