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名叫戴星野,是去年葉丹青任教的學校的教務老師。葉丹青說:“你見過他,忘了?”
“什麼時候?”
“你說要走的那天,我們去停車場之前遇到的。”
好像是有那麼一個人,但當時我的注意力完全在葉丹青身上,所以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隻記得他戴一副黑框眼鏡。
“他就是我說的,長得像你表哥的人。”
我眼前浮現出霍展旗的樣子,問道:“哪裡像?”
“眼睛。他們的眼角都有一點點……”她在找形容詞。
“蒙古褶?”我問。
“如果你說的是有點内扣的話,确實是。”
霍展旗繼承了外婆的蒙古褶,是全家唯一一個得了真傳的人。我媽他們姐弟三個都随外公,我和邢雲也不是。
葉丹青在相冊裡找出一張照片,是她和幾位同學的合影。葉丹青站在中間,因為戴星野正好在現場,所以大家也叫他一起照,他站在了最邊上。
我将車停在路邊,把他的臉放大,的确很像我在療養院看到的那個人。
乍一看他的上半張臉和霍展旗是有幾分相似,太陽穴微凸,眼睛深邃,像在謀劃什麼事情。隻不過他的眼鏡削弱了這種感覺,站在學生身邊隻剩文質彬彬。
我們心裡飄散的疑團忽然凝聚出了形狀,葉丹青先于我提出了這個設想:“他會不會是琪琪格的孩子?”
天底下會有這樣巧的事嗎?外婆說琪琪格住在療養院,而我發現從療養院走出來的一個男人有着和她相似的長相。
如果假設成立,那麼戴星野來探望的人,說不定就是我們要找的琪琪格。
可是我覺得戴星野面熟,絕不是因為在學校的一面之緣,也不是因為他長得像霍展旗。我對他的熟悉和對療養院的熟悉疊在一起,讓我感到他們曾經一同出現在我的眼前。
看樣子戴星野是療養院的常客,可我又是什麼時候來過呢?
“你和他熟嗎?”我問葉丹青。
“隻在學校見過,除了課程安排沒聊過别的。他話不多,聽别的老師說人有點怪,但我和他交往不深,所以沒有感覺。”
葉丹青并不知道他的底細,我正愁如何調查一下此人背景,她居然立刻拿起手機給戴星野發了一條消息。
戴老師,剛才在路上看到你了,好巧,來這邊辦事嗎?
“你怎麼直接問他了?”我害怕打草驚蛇,但葉丹青覺得事不宜遲,不如今天就約他出來見個面,還能順勢提到療養院。
三分鐘後,戴星野回了消息。
葉老師好,我來這邊有點事,怎麼沒看到你?
葉丹青隻掃了一眼,就飛快地打字:剛剛在開車,你還在附近嗎?要不要坐坐?
我緊張得直咬嘴上的死皮,對面一直在輸入,半分鐘過去,回複道:好啊,地方你定吧。
葉丹青動動手指,忽然之間就完成了一個邀約。
我們找了一家附近的咖啡店,一前一後進去。她挑了個靠窗的位置,而我坐在後面那張角落的桌子,和她錯了一個位,這樣可以看到戴星野的反應。
進門時,戴星野還穿着我在療養院見到的條紋衫。我戴着鴨舌帽,打開筆記本電腦假裝工作,從屏幕上方瞄了一眼。
猛地一看,一個斯文版霍展旗大步向我走來。當老師久了,他的氣質一絲不苟,仿佛眼尾的皺紋都經過了梳理。
“葉老師,久等了。”他放下背包,朝葉丹青微微一笑。
“戴老師喝什麼?我請。”
兩人先談了談學校的事,葉丹青問他下學期學校還有沒有可能邀請她授課。
“這個要看領導的意思。”
“好,到時候如果還有機會,還得麻煩戴老師幫我安排。”
“當然沒問題,這都是小事。”
葉丹青喝了一口咖啡,準備進入正題。
“剛才在山腳下看到戴老師真是太巧了,我還不敢确定,回頭看了好幾眼。”
她話裡帶笑,戴星野因而也笑道:“那真是巧,我不常來這邊,來一次就遇到了葉老師。”
“你也是去那個療養院的嗎?那個……名字我忘記了。”葉丹青裝出努力回憶的樣子。
戴星野對于她突然提到療養院有些意外,但也沒打算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