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丹青的母親死于異國的車禍,父親死于爆炸。經由新聞報道,這在當時是衆人皆知的事,如果有蹊跷,早就爆出來了。
可事情真的會那麼巧嗎?一對夫妻在三個月内相繼意外身亡,留下一個十幾歲、無人撫養的孩子。
同一個發件人發來的還有另一封郵件,日期是上個月,郵件中寫道:你甘願被古家的人一直打壓?
葉丹青在收到第一封郵件時有回複,問他是誰,但對面沒有回答。收到第二封郵件時葉丹青便沒有理會,隻把它扔進了重要郵件箱。
發件人名字是一堆字母和數字的随機組合,郵箱地址看起來是境外的。從這兩封郵件的内容來看,這個人掌握着不少關于葉丹青的秘密,不僅是她回國後受古家制約,還有她父母死亡的秘密。
我往下翻,卻沒再發現類似的郵件,多數是葉丹青和她國外朋友的書信往來。其中夾着一條不一樣的,時間是我們在英國的時候,發件人和收件人是同一個,裡面什麼也沒說,隻有一個附件。
有時候我也會給自己發郵件作為備份,然而這個文件的名字,叫“莊園”。我的手指在鼠标上懸着,最後好奇心戰勝了道德感,促使我點開了它。
是一份錄音,兩個人在争吵。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雖然它收錄得失真了,我還是聽出來兩個人分别是維克托和詹妮弗。
刹那間,我回憶起我們就快離開布蘭森莊園的那天,葉丹青滿臉憂慮地坐在書房門口,連連擺手叫我回去。
一定就是那天錄下的。
維克托和詹妮弗争吵得很激烈,你一言我一語很難聽清,他們提到了“米拉”的名字,應該是關于葉丹青的。
我耐心聽了好幾遍,大學考四六級都沒有這麼認真。
“你聲音小一點,讓她聽到了怎麼辦?”
“聽到了又怎麼樣?你覺得她能有什麼辦法嗎,别做夢了!”
“你逼得太緊會适得其反,她會反抗得更厲害。”
“珍妮,你别太擔心,我不會讓米拉走的。她哪也不能去,到時候我有辦法讓她乖乖回倫敦,古也會幫我們,你就不要擔心了。”
“你就不怕她察覺當初我們為什麼收養她?如果她知道該怎麼辦?”
“珍妮,你不要操心這些事,米拉不會知道的,就算知道也沒關系。她必須明白,有些事她沒得選,有選擇的時候為時已晚。”
“……”
布蘭森一家收養葉丹青的理由,被解釋為想開拓亞洲市場,并擴大知名度,俗稱作秀。
我曾經堅信,他們收養她出于絕對的商業考慮,我相信葉丹青也是這麼以為的,否則她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不可能那麼吃驚。
但是布蘭森夫婦的對話透露出這件事另有隐情,他們不完全是為錢收養的葉丹青。
布蘭森一家不缺地位也不缺錢,看起來也沒什麼愛心,為什麼非收養這個女兒不可?這和葉丹青父母的意外死亡有沒有什麼關聯?
葉丹青的背後藏着這麼多故事,她本人是否知曉呢?從前她可以不知道,但聽過這段對話,又收到兩封郵件的現在,她不可能一無所知。
在莊園的時候,葉丹青對我隐瞞了維克托和詹妮弗争吵的内容,回來之後也沒有告訴我她收到了匿名郵件,在擔心之餘我心裡湧出一絲不悅。
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足夠坦誠了。
我有一種被人蒙在鼓裡的感覺,加上前一陣她對我的提問采取了回避的态度,又不想叫我繼續查外婆的事,我對她非常生氣。
你不告訴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氣了。
我看了一眼時間,離她下班有段時間。很久沒幹老本行,還真有些生疏。一刻鐘後,我查到了那兩封匿名郵件發件人的ip,又順藤摸瓜找到了對方的地址。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那個人就在葉丹青去年任教的學校。
戴星野。
我腦子裡第一個蹦出來的人就是他。既然他能知道綁架的事,那知道葉丹青别的秘密也不是沒可能。葉丹青在他眼裡是透明的,什麼也藏不住。
我後知後覺,我們貿然把戴星野約出來實在太冒險了,這兩封郵件恰巧就是那次會面後收到的。他在挑釁葉丹青,是為了逼迫她調查父母的死因,可這對他而言有什麼好處?
我剛剛抹去在網上留的痕迹,葉丹青就回來了。她今天心情不錯,跟我講和她一起打高爾夫的客戶是頭一次玩,她不得不假裝不太會打,閉着眼睛瞎揮杆。
“怎麼了?”她看着我,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放了下去。
我的手在桌下糾成一團,既生氣又委屈,看到她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心裡更加難過。這些混合而複雜的情緒一點點膨脹延伸,蒙蔽了我的眼睛。
“我看到了你的重要郵件箱。”我直說了。
她條件反射似的皺了一下眉,說:“你……”
“你想罵就罵吧,是我不對。”我用意志力拉着聲音,免得它顫抖,“可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收到了匿名郵件?我可以幫你查發件人是誰……”
“不行!”葉丹青脫掉衣服走過來坐在我旁邊,“我不可能讓你幫我做這種事。”
“我已經查了。”我繃着臉頰,“就在你們學校,肯定是戴星野。”
葉丹青半天沒說出話。
“我還聽到了維克托和詹妮弗的錄音。”我和盤托出。我的心重重地砸着胸腔,它是戰鼓。
“你不需要知道這些。”
“為什麼?因為它們是你的事,所以我不應該過問?”
“不是的……”
我吸了一口氣,打斷她:“我打算去找戴星野。”
葉丹青分明呆了一下,厲聲說:“不行!”
我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我隻是告知,不是要征求你的同意。”
“别開玩笑了好不好?他是個很危險的人,不可以就這麼去找他。”
“是嗎?他哪危險了?就因為他知道你的事?可他又不知道我是誰。”
“你隻要和他提起療養院,他就會知道你是誰。”
“他知道了又怎麼樣?既然他想知道琪琪格的秘密,我也想,我們可以合作。”
我的内疚、委屈和憤怒已經消失了,現在隻剩一種厮殺的快感。
葉丹青被我說得頓口無言,她揉揉太陽穴,開口說道:“戴星野比你想象中更危險,你不要把他當成好人……”
這句話正中下懷,我用最平靜的語言問:“為什麼?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
葉丹青看我的樣子好像第一天認識我,她很會演戲來掩蓋自己的内心,卻不知道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人總會有破綻的。世界上沒有完美無瑕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