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跌跌撞撞走出門去,一邊走一邊哭。葉丹青急忙套了一件外套追出來,跟在我身後走在午夜寂寞的馬路上。
我哭得愈來愈兇,濕淋淋的燈光害我看不清路。最終我蹲在江岸的欄杆旁邊,哭聲驚動了幾個夜騎的人。我從來沒有這樣放肆地哭過,隻有老家哭墳的人才這麼哭。
葉丹青一直站在我身後,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我。好在成年人有一項特異功能,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一輩子還有流不盡眼淚呢,不急在這一時半會。
我哭不動了,被風吹了一會,連臉上的淚痕都幹了。
“你還好嗎?”葉丹青蹲下來摟着我。
我撥開她的手,站起來扶着欄杆。
“葉老師,和你在一起我很累。”我免去了鋪陳,她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
“我沒辦法走進你的生活。”我用我哭得又熱又累的眼睛看着她,“我也不喜歡你的生活。”
“我隻能眼睜睜看你戴上面具丢掉尊嚴,去抓那些虛無缥缈東西。我永遠沒辦法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邊,除非我也用力擠進你的圈子,可那樣我就會成為第二個你。”
“對不……”
我打住她:“我不想再聽你向我道歉,也不想再聽你謝謝我。”
她帶着蒼白的疲倦說:“我沒想過和我在一起會讓你這麼痛苦。”
“不,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真的。”我苦澀地說,“我愛你葉老師,可是我沒辦法為了你過我不喜歡的生活,也沒辦法為了你放棄我自己。”
“阿檸,我别無選擇。”葉丹青有很多想說的,最後卻隻落在這一句話上。
我低頭看着緩緩江水翻卷出烏黑的波浪:“我明白,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她被風吹得酒醒了,隻臉頰還剩淺淺的绯紅色,像入夜前最後一片沒來得及撤走的夕陽。
“我不會去紐約的。”我平心靜氣地說出這句醞釀了幾個月之久的話,一說出來我輕松多了,心中風流雲散。
葉丹青身子一震,一手撐住欄杆,大口地呼吸,拼命壓住淚水。她吸吸鼻子,回過頭來想再次向我确認。
很久,誰都沒有說話,隻有滔滔江水撞在淺灘的岩石上。她似乎終于看穿了我的心情,眼睛裡滿是懊悔和歉意。我不願意讓她覺得虧欠我,便故作輕松地摸摸她的臉。
她抓住我停在她臉上的手,睫毛裡有一顆水珠,“我們分開吧。”
我在等這句話。真正聽到的時候心還是沉了下去,悲傷更勝江水。
“好。”
我們沉默地返回酒店,我說明天我就會搬出去。她站在我房間的門口,說不用那麼着急,這裡你想住多久就……
她及時剪斷話鋒,說,好,明天我送你。
清晨我起床收拾行李,幾個月來攢了不少東西,行李箱塞得鼓鼓囊囊。葉丹青和我一樣沒有氣色,我們沒怎麼說話,吃完早餐就出發了。
我讓她把我送到丁辰家,她也沒用導航,直接開到了樓下。上班時間已過,小區裡隻有大爺大媽在閑聊。
“打算回老家嗎?”她問我。
“過段時間吧,這一陣機票太貴。”
“要我送你上去嗎?”
“算了,容易觸景生情。”
她無奈地笑了。
“阿檸,雖然你不想再聽了,但我還是想跟你道個歉。對不起。”
“我也有對不起你的地方,我們扯平了。”
她下車幫我把行李箱拿出來,像儀式那樣,把拉杆塞到我手裡,完成交接。
“葉老師,希望你心想事成。”我對她說,“活得輕松一點也可以。”
她笑了笑,抱着手臂克制自己。今天她破天荒噴了檸檬味的香水,酸得人眼淚要落下來。
“阿檸,你……千萬不要去找古峰。”
我要被她氣笑了,真是破壞氣氛。
“我既然答應了你,肯定說到做到。”
“好。我會想你。”
“那你會傷心。”
“也沒什麼不好,傷心代表還活着。”
我最後對她笑了一下,說,走了。說完,拎着行李箱上了樓。
走到三樓,我聽到她的車發動的聲音,我從樓道的窗戶探出頭,看到那車開出了小區,就此不見了。
我身子輕飄飄地癱軟下去。曾經我們也在這裡短暫地分别,像我自己說的,容易觸景生情。糟糕,我已經開始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