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段培俊把我要去音樂會的事對葉丹青保密,就當給她一個驚喜。段培俊欣然答應。如果葉丹青知道段培俊來找我,必定不會讓我去,她絕不會讓我見到古峰。
我答應過葉丹青,不會主動去找古峰,可沒說主動送上門來的我不能見。當然,我也想見她,雖然分手了,可到底沒法這麼快就放下。
搬出酒店的這些日子,我總會在生活的間隙中想起她,然後瞬間消沉下去,無論此前有多麼高昂的情緒,無論身處多麼歡鬧的環境,我都像個被紮爆的氣球,隻剩一層皺巴巴的皮。
丁辰也不贊同我去,她覺得我見到葉丹青隻會更糟,我永遠走不出來。
我何嘗不知道她是對的,然而這次的音樂會古峰也會出席,所以我不能不去。她不知道這件事,我隻能裝作虐戀情深,引得她頻頻搖頭,說我油鹽不進。
和她争論的時候,我有點分不清楚,見古峰和見葉丹青,到底哪個才是另一個的借口?
如果隻讓我選一個人,我閉眼都會選葉丹青,她對我比古峰對我重要得多。難道我真是借着見古峰的由頭,實際隻想再見她一面?
今年的音樂會比去年晚了一個星期,梅雨天已經結束,陽光蒸烤着之前留下的雨水,空氣窩憋。
在丁辰千叮咛萬囑咐之下,我坐上了開往港口的車。司機是段培俊找來的,路上一言不發,隻問過一次空調冷不冷。
我忐忑不安,前幾天葉丹青過生日,我什麼都沒有發,害怕一旦開啟了對話,就瞞不住要去音樂會的事。
那天是工作日,葉丹青應該很忙,不知道她是如何度過的,會不會因為我的無動于衷而難過。
我握緊了口袋裡為她準備的禮物,一枚貨真價實的狼牙項鍊。
現在真狼牙很難找了,狼是保護動物,市面上能買到的狼牙基本都是仿制品。這枚狼牙是我托吉日從老獵人手裡高價收來的,那貨還在中間抽成了5%。狼牙寄來後我自己在上面刻了葉丹青的名字。
到達碼頭時陽光已經鋪滿海面,天使号停在岸邊,一塵不染的船身倒真像個粉雕玉琢的天使。
我向司機道了謝,給工作人員看了段培俊發來的邀請函,就随着幾個西裝革履的精英男士走上了甲闆。
船上人不少,看到彼此後都熱情洋溢地打招呼。哎唷X總大忙人,好久不見,最近又忙着賺錢呢?X總可别拿我打趣了,我再忙哪有你忙……
他們聚成亂糟糟的一團雲,等他們散開,我才看到後面的葉丹青。她被圍在中間談笑自若,頭發随海風飛揚,廓形襯衫的領口别着一枚方形的檸檬胸針。
圍着她的人很多,有些身處外圍的說不上話,隻懂得跟着周圍人笑。在紐約時,葉丹青就是那樣的角色。不知道眼下,她看到他們會作何感想。
段培俊率先發現了我,他會心一笑,拉着葉丹青像邀功一樣向我走來。葉丹青一看到我,先是驚喜了一秒,進而想到了什麼,就立刻收起了保持很久的禮貌笑容。
“小葉,你看誰來了?”不明所以段培俊還在等着葉丹青的感謝。誰知葉丹青根本不理他,徑直向我走來。
“你怎麼會在這?”她的眼神要在我臉上擦出火星。
“是我邀請方小姐來的,想給你個驚喜。”段培俊大方得體地替我接了黑鍋,如果他知道這是個鍋的話。
我和葉丹青互相看着,她的目光裡有質問、也有被壓制住的重逢的喜悅。
段培俊意識到大事不妙,他可能做錯事了:“怎麼了?”
葉丹青輕松地擺出笑臉,不論内心活動如何,場面話該說還是要說:“沒什麼,我隻是沒想到你會邀請她。謝謝你,我很開心。”
“你開心就好,”段培俊說,“方小姐的房間還是去年那個,現在還在打掃,等會就可以入住了。”
“謝謝。”我說。
話音還沒落幹淨,葉丹青就拉起我的手腕,把我拖進艙裡,一路走到她的房間。關上門後,她又拉上窗簾,擋住岸上巡邏的工作人員。房間幽暗,我心很癢,她不會要對我做什麼吧?
我願意。我先在心裡回答了,她對我做什麼都可以,我巴不得一進門她就開始吻我。
但她什麼都沒有做,開燈後,她問我:“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知道古峰要來?”
我就知道我騙不了她。
“船還沒開,你還可以下去,我送你。”她又拉住我,把我往門口拽。
我掙脫開,說道:“幹嘛趕我走?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嗎?”
鼻子又酸了,真是不争氣的淚腺。
“不是的,見到你我很高興,我隻是擔心……”她伸手摸摸我的臉。
我偏過眼睛小聲說:“你那是高興的樣子嗎?我就不能來給你過生日?虧我還給你準備了禮物。”
“什麼禮物啊?”
“你一看見我就對我這麼兇,我不給你了!”
她拉住我的袖口,說:“對不起,給我吧給我吧。”
我從兜裡掏出一隻透明的拉鍊袋,它被我捏了太久,留下一堆斑駁的指甲印。我取出裡面的狼牙項鍊,垂在她眼前。
“就是你的名字沒刻好,有點歪。”我說,“我自己刻的!”
她看了一眼翹尾巴的我,在床沿坐下,說:“那你幫我戴上吧。”
我坐在她身後,撩開背上頭發,将項鍊系在她修長的脖子上。她身上有檸檬的香氣,我内心波瀾翻湧,手指貼上她的脖頸,情不自禁順着肩膀輕輕撫摸。她偏過一點頭,呼吸也淩亂似風,我們的嘴唇碰在一起。
船身猝然一晃,離港了。
兩個人分開,尴尬地小聲咳嗽。我說:“船開了,我走不了了。”
她還陷在片刻的溫存之中,語氣聽着也不是那麼嚴肅:“那你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