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去了。”
“你不想去了?”
“怎麼聽起來這麼失望?”
“我覺得你在那邊肯定比在國内好,至少會比在國内快樂。”
“是嗎?你這麼想嗎?”
“嗯,你去了那邊,很多煩心事就可以放下了。”
“煩心事……”她喃喃道。
“沒去什麼小島嗎?過年很多人放鞭炮的。”
“沒有,今年不想去了,去哪裡都一樣。”
“那……之後呢?你就一直留在國内了?”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我抿住嘴,心裡亂糟糟的。葉丹青的呼吸像一陣北風,順着聽筒吹進我的耳朵,她的聲音形成一隻繭,把我包裹進去,與世隔絕。
“你在姥爺家?”
“對,在打麻将。”
“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沒有,本來也不想玩。”
“你還會不想玩?”她輕輕地笑,“是不是沒赢啊?”
“一直在赢,但赢得很沒勁。”
“小赢家赢多了都覺得沒意思了。”她打趣道,“我不打擾你了,去玩吧。”
她想挂電話,我急忙搶道:“沒關系,我讓我媽替我打。”
“媽媽回去了?”
“對。”
“姥爺開心嗎?”
“開心。”
“你開心嗎?”
“我……”我一下語塞了。
“過年要開心哦,不然新的一年都不會開心了。”她輕松地說,“去玩吧,别讓家裡人等着急了。”
她對我說了聲再見,又重複了一句新年快樂就挂斷了電話。我聽着摩斯密碼一樣的忙音茫然無措,心裡又酸又苦。
放下電話我才感到在被子裡埋得缺氧,鑽出來躺了一會,又回到麻将桌上。我媽對小舅和小舅媽的奉承已經脫敏,默默地出牌,見我來了給我讓座。
漫無靈魂地玩了幾局,出牌時不再思考。四人都知牌局無聊,但也深知牌局一散今晚也就散了。
打牌的茫然,不打牌的也茫然。玩遊戲、發拜年消息、發呆,沒什麼事好做,也不似在自己家自在。電視和鞭炮都淪為背景音,維持新年的氛圍,一夥人一同在毫無意義的事中消磨精神。
電視裡開始倒數,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
外面炮聲如雷,炸開新年的大門,敲鐘似的突然把我們每個人都敲醒了。我們像剛從床上爬起來一般,迷迷糊糊地說着,唉喲,十二點了,這麼晚了……一邊穿好衣服準備回去。
三個小輩下樓放了一會煙花,走個流程。外面太冷了,都盼着煙花趕緊結束。結束後大家各回各家,開始說彼此的壞話。
我媽還住在外公那裡,她本想留我一起住,但我堅持回家。回去後我把外婆的頭骨謹慎地藏好,然後訂了當天最早一班飛機。睡了不過六個小時,我就起床收拾好行李,冒着寒風打車去了機場。
老家的機場不大,還是前些年夏天遊客太多擴建後的結果。冬季航班少,登機口疏疏落落坐着幾排人,不複夏天的熱鬧。
天剛剛亮起來,又下着雪。濃雲像怪獸噴出的火,在天上越卷越盛。停機坪上落下薄薄的雪很快就被清理了,坐上飛機時,剛好又能看到機場上“查幹巴林”四個紅色的大字。
好像是命運的循環往複,讓我總在相同的時間做相同的事情。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正确,也看不清未來的路,隻有那四個猩紅大字,矗立在凜冬的風雪中,對我迷茫的命運發出刺目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