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楠進入餐廳後,交談聲小了很多。甲闆上那麼一鬧,誰都懷疑他居心叵測。
透過窗戶,我看到他單獨坐在一桌,點了一支煙,眼神嘲笑般挨個把人盯一遍。怕是連肖燃都覺得不自在,放下了手機,安靜地喝茶吃點心。
風變冷了,我嗅到雨的氣息。手機信号不太足,天氣加載了很久也沒出來。船身搖晃得更厲害,我覺得有點難受。
大家往音樂廳走的時候我拉住葉丹青,告訴她可能要下雨。她伸出手試了試溫度,說音樂會結束後如果天氣還這麼差,就跟船長商量返航。
樂隊已在後台準備就緒,聽衆自己找位置。我找了個後排靠過道的座位,葉丹青看出我身體不适,坐在旁邊陪我。
“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我擔心她怠慢了投資人。
“不要緊,就這一會,他們不會介意的。”
我看着那幫人入座後還在聊生意,什麼市場啦、原料啦、模型啦,說得不亦樂乎。段培俊倒是遺世獨立,挺拔地站在舞台邊,靈魂像是已經開始奏樂。杜靈犀坐在第二排,旁邊一位中年女士,正與她探讨服裝面料的經驗。
“肖燃怎麼不在?”環顧一周也沒看到紮眼的粉色。
“她說困了,要回去睡覺。”
“還真任性。”我說,“她會簽你們公司嗎?”
“隻是暫時說好了,不知道後續會不會有變動。”
“遇到你這個心慈手軟的老闆,她應該沒少去廟裡燒香。”我想起她洩密一事就來氣。
葉丹青噓了一下,讓我安靜。樂隊已經上台了,指揮是一個白胡子老頭,先對大家鞠躬,然後舉起麥克風說:“我們是來自美國紐約的贊達管弦樂隊,感謝諸位的邀請。後面那位聽衆,您可以往前坐一些,音樂将變得更美妙。”
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坐在最後一排正中間的位置。指揮叫他,他也無動于衷,空令人尴尬。
“古楠真是陰魂不散。”我小聲嘟囔。
指揮也沒糾結,轉頭放下麥克風,手一揮,樂隊便開始演奏《藍色多瑙河》。葉丹青在黑暗中牽緊我的手,在柔和的音樂中慢慢放松緊繃的神經。
演奏到了激烈的部分,我猛然感到船身在浪頭跳躍了一下,像坐俯沖的過山車,身體有一瞬間失重。也許另一些人也感受到了,幾聲人語在音符中飄來。
幸好隻有這一次,接下來船又趨于平穩,可我被剛才那一下弄得有點反胃。我在葉丹青耳邊輕聲說了一聲,就貓着腰走上樓梯,來到甲闆。
葉丹青跟着我出來了,輕輕拍着我的後背,問:“感覺還好嗎?”
“我沒事,吹吹風就好了。”
我們在甲闆上走了一會,坐在輪船側邊的椅子上。真的要下雨了,厚厚的雲層壓近海面,如同一張懸于水盆的臉。
大浪不斷地拍着船身,我靠在葉丹青身上,悶悶地說:“我暈船了。”
她安慰我說:“我已經告訴他們馬上返航了。”
我裹緊外套,不适感慢慢消退。在這裡還能聽到音樂,隻有曲調,聽不清細節,葉丹青跟着哼起來。我們就像一對度假的情侶,坐着遊輪去理想的目的地。
我擡起頭,她恰好低頭,我們吻在一起。
一聲嗤笑從身後傳來,古楠拿着手機,面有輕蔑之色。
“哇哦,再來一個!”他在拍我們。
葉丹青想搶他的手機,被他躲過。
“真浪漫啊,發到網上會怎麼樣呢?”他一臉小人得志的表情。
“删掉。”葉丹青語氣嚴肅,步步緊逼。
“你算什麼東西葉丹青,也敢命令我?”古楠既惱火又興奮,他終于占據了上風,想讓葉丹青也嘗嘗落敗的滋味。
此時海浪開始翻滾,我又被丢回過山車上,胃裡一陣痙攣。我知道如果他把照片發到了上網,我的生活就會被毀掉。
“葉丹青,你看看你,居然喜歡女人,還是個一無是處的女人,你自己不覺得惡心嗎?”古楠朝我的方向呸了一口。
葉丹青厭惡地說:“我隻有看見你才會惡心!把照片删掉!”